天京西山的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李墨飞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远处工地上忙碌的起重机,它们如同钢铁长颈鹿,在渐暗的天色中缓缓转动。
桌上平板电脑突然亮起,一连串紧急通知打破了傍晚的宁静。李墨飞皱眉拿起设备,指纹解锁的瞬间,十几条来自全球各地的气候警报同时弹出。
“印度北部遭遇持续高温,已达51摄氏度,电网负荷达到临界点...” “地中海飓风‘米诺斯’登陆希腊,风速创历史纪录...” “加利福尼亚山火因雷击再次失控,evacuations underway...” “北极海冰面积降至有记录以来最低水平...”
李墨飞快速滑动屏幕,每条消息都比上一条更加令人不安。2046年的这个夏天,地球仿佛正在发脾气的小孩,用越来越极端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没等回应,刘宇已经推门而入。他手中的平板电脑同样亮着刺眼的红光。
“看到消息了?”刘宇直截了当地问,眉头紧锁。
李墨飞点头,将手中的设备转向同事:“全球都在沸腾。我刚刚还在看北京本月的温度曲线,已经连续十天超过38度,晚上也没下过30度。”
刘宇走到窗前,指着远处天空:“不只是温度问题。气象组刚刚发来预警,一股异常强大的水汽正在华北地区上空聚集。王琳他们的模型预测,48小时后可能会有一场远超历史记录的暴雨。”
“多大?”李墨飞问,声音平静但眼神锐利。
“初步预测,小时雨量可能达到120到150毫米,24小时总量可能突破500毫米。”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李墨飞慢慢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他们的设计标准。北京的“气候免疫系统”是按照百年一遇的暴雨标准设计的,但眼前这个预测,已经接近所谓“千年一遇”的水平。
“召集紧急会议。”李墨飞终于说,“一小时后,我要看到所有相关团队的负责人。”
一小时后,项目指挥中心的环形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巨大的弧形屏幕上显示着即将到来的天气系统的卫星云图和预测路径。房间里弥漫着咖啡和紧张混合的气味。
李墨飞站在屏幕前,简洁地介绍了情况。他没有掩饰问题的严重性,但语气中没有任何恐慌。
“我们的系统设计最大容量是多少?”水文工程组的负责人张工程师问。
刘宇接过问题:“主干排水管网按每小时80毫米设计,地下调蓄水库总容量为200万立方米,相当于100毫米的降雨量。加上地表渗透和临时滞洪区,理论上能应对150毫米左右的持续强降雨。但这次...”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理论值和实际情况总有差距,而这次预测的降雨强度,已经逼近甚至可能超过他们的设计极限。
气象团队负责人王琳补充道:“问题不只是雨量。模型显示,这场暴雨可能会在某些区域特别集中。如果极值降水正好发生在我们的脆弱节点上...”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语。每个人都知道这些“脆弱节点”在哪里——那些地势低洼的老城区,排水系统尚未完全升级的区域,以及几个关键的地下交通枢纽。
“我们有什么应急方案?”李墨飞问,目光扫过全场。
应急响应组的负责人开始汇报他们已经启动的准备工作:检查所有泵站,清空调蓄水库以最大限度腾出容量,准备移动抽水设备,巡查易涝点...
“但这些都只是被动防御。”刘宇突然说,“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主动影响这场雨?”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几位老工程师交换了怀疑的眼神。
“你是说人工影响天气?”王琳问,“减雨作业?”
刘宇点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大胆,但我们的无人机群具备这个能力。如果能在云系发展的早期阶段介入,或许能够将暴雨在时间上和空间上进行分散,化整为零,减轻峰值压力。”
一位资深气象学家立即提出反对:“刘博士,这个想法理论上成立,但实际操作中成功率很低。更何况是面对这种规模的天气系统?我们可能会白白浪费资源,甚至干扰自然降雨模式,引发其他问题。”
“我同意风险存在。”刘宇坚持道,“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是被动等待暴雨降临,那么一旦预测成真,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至少,我们应该尝试。”
会议室里分成了两派。年轻的技术人员大多支持尝试创新方案,而经验丰富的老专家则更倾向于传统的防灾准备。
李墨飞静静地听着争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作为项目总负责人,他必须在保守和冒险之间找到平衡。
“我们需要双线并行。”他终于开口,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一方面,立即启动最高级别的应急响应,按照最坏情况做准备。检查所有防洪闸门、泵站,开始组织低洼地区居民的预防性疏散,特别是那些老旧平房区的老人和儿童。”
他转向刘宇:“另一方面,我批准进行气象干预的准备工作。立即开始空域申请,组装和检查无人机设备,准备凝结核材料。但最终是否实施,要看明天早上的天气系统发展情况再做决定。”
这个折中方案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会议结束后,各部门立即行动起来,指挥中心里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
深夜十一点,李墨飞才终于有时间给家里打个电话。
视频那头,妻子林薇正在督促十岁的女儿小雨睡觉。小女孩看到父亲,立刻兴奋地跑到镜头前。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明天周末,你说好带我去科技馆的!”
李墨飞感到一阵内疚。他已经连续三周没有真正休息过了,答应女儿的科技馆之旅一推再推。
“宝贝,爸爸这周可能还是回不去。”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城里可能会下大雨,爸爸要和叔叔阿姨们一起做好准备。”
林薇把女儿哄回床上,然后独自面对镜头,脸上写满担忧:“墨飞,我看了新闻。这场雨真的会很大吗?我们需要准备什么吗?”
李墨飞想安慰妻子,但又不愿对她撒谎:“可能会很大。明天白天,你带小雨去超市买些瓶装水和方便食品,还有充电宝都充满电。就当做是预防措施,好吗?”
林薇点点头,沉默片刻后问:“你们那个系统,能应对得了吗?”
李墨飞苦笑:“这就是我们正在努力搞清楚的问题。”
挂断电话后,李墨飞没有回家,而是决定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凑合一夜。他知道自己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各种数据和方案。
凌晨两点,他独自一人走在已经安静下来的项目园区里。夜风带着一丝难得的凉意,吹散白天的燥热。远处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数百万居民对即将到来的威胁一无所知,安然入睡。
李墨飞想起项目启动时的情景。那么多质疑的声音,那么多认为这是“不可能任务”的人。他们用了十二年时间,将北京变成了一座能够“呼吸”和“自我调节”的城市。但现在,自然正在以他们未曾预料的方式,考验着他们的成果。
他走到园区中央的生态池塘边,看着水中倒映的月光。这片水域不仅是景观,也是整个水管理系统的一部分,能够在下雨时暂时储存雨水,减缓排水压力。
“也睡不着?”身后传来刘宇的声音。
李墨飞转头,看到同事拿着两罐咖啡走过来,递给他一罐。
“脑子里事情太多。”李墨飞接过咖啡,打开喝了一口,“无人机准备得怎么样?”
“已经检查完毕,随时待命。空域申请也已经提交,预计明天早上能获批。”刘宇说,语气中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你知道吗,这是我们第一次有机会真正测试这个系统的极限。”
李墨飞看着同事眼中的光芒,不禁微笑。刘宇总是这样,越是面临挑战,越是充满斗志。这种特质在项目最困难的阶段曾经无数次鼓舞了整个团队。
“你真的认为我们能影响这场雨吗?”李墨飞问。
刘宇思考片刻:“不完全确定。但我确定的是,如果我们不尝试,就永远不知道能否成功。科学不就是这样的吗?通过实验,获取数据,不断改进。”
两人沉默地看着水面。远处,城市的灯光如同星辰般闪烁。
“记得我们刚开始这个项目时,多少人笑我们异想天开吗?”刘宇突然说,“说我们想要给城市穿上‘防护服’是痴人说梦。”
李墨飞点头:“记得。但现在,我们至少已经让城市有了一件‘雨衣’。”
“不只是雨衣。”刘宇纠正道,“是一套完整的免疫系统。即使这次暴雨超出了设计标准,我相信系统的各个部分协同工作,仍然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
李墨飞希望刘宇是对的。他知道,明天的考验不仅是对物理设施的考验,也是对他们十二年工作的最终评估。
回到指挥中心,大屏幕上显示着实时气象数据。风暴系统正在不断加强,比几小时前的预测更为强大和集中。
李墨飞召集了核心团队的深夜会议。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中都闪烁着专注和决心。
“最新预测显示,暴雨中心可能会直接经过城市上空。”王琳指着屏幕上不断更新的气象模型,“强度没有减弱,反而有所增加。”
刘宇立即回应:“这意味着我们更需要尝试干预。即使只能将降雨强度降低10%,或者将峰值降雨推迟几个小时,也能为我们的应急响应争取宝贵时间。”
这次,反对的声音少了许多。面对越来越严峻的预测,冒险一试似乎成了更合理的选择。
凌晨四点,李墨飞做出了最终决定:“批准‘雨幕’计划。无人机编队按计划起飞,在指定空域待命。一旦获得最终空域许可,立即开始作业。”
命令下达后,项目园区突然活跃起来。技术团队奔向无人机控制中心,地勤人员开始做最后的设备检查。
李墨飞和刘宇站在控制中心的大玻璃窗前,看着停机坪上数十架无人机同时启动,旋翼发出的嗡嗡声逐渐汇聚成一种低沉的轰鸣。
第一缕晨光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给无人机的金属外壳镀上了一层金色。它们依次升空,组成编队,向着预定的作业空域飞去。
“这是我们系统建成后的第一次大考。”李墨飞轻声说,既是对刘宇,也是对自己。
刘宇紧盯着雷达屏幕上逐渐接近的雨带,声音坚定:“也是向世界证明,气候韧性不是不死,而是能更快站起来的答案。”
两人沉默地看着屏幕,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挑战。窗外,城市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对即将到来的考验一无所知,依旧宁静而美丽。
无人机的信号在雷达屏幕上闪烁着,如同奔向风暴的萤火虫,带着人类的智慧和勇气,迎向自然的力量。
暴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