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送礼不能说每次都是大手笔,但也确实能让人感受到,他对待常家的态度之用心,与慎重。
就比如这一次,他给常家众人送来的,便是诸多上好的皮毛。有的皮毛简单处理过,只等将它做成大氅或披风,有的则是经绣娘巧手做成了成衣。
送给外祖父母与常慧心、赵灵姝及小胖丫的,多是成衣,其余分给大舅等人院子的,则是处理好的皮毛。
就真的是,将分寸拿捏的恰恰好。
赵灵姝知道了肃王送与其他人的礼物后,就和胖丫念叨了一句,“你真是你爹的闺女?”
胖丫正试穿她爹送来的狐裘。
那狐裘是用一水的白狐皮毛所制,远看典雅唯美,近看精致豪奢,只是看着便让人心折。偏绣娘巧手,还在袖口与衣领处绣了简单的梅花,看着就让人欢喜。
这样的狐裘赵灵姝也有一件,款式与胖丫的一模一样,只颜色是大红色。非常衬赵灵姝张扬明媚的气质,赵灵姝也喜欢的什么似的。
再说胖丫在铜镜前转着圈试衣裳,听到了姝姝姐姐的问话后,忍不住停住脚看过来。
“姐姐怎么会有此问?我和我爹长得多像啊,任是谁看见了,一眼就能看出我们四亲父女俩。”
赵灵姝叹气,这父女俩,一个心眼儿多的跟筛子似的,一个简直没心眼。
心思重的爹生出来没心眼的闺女,这妥妥的基因突变吧?
……
又两日,蕲州知州府里,突然往常家送来了几张请帖。
原来是那边府里的老夫人要过六十大寿,特邀常家一应人等去喝寿酒。
似乎是得知了常家的姑奶奶回来了,知州府里还特意给常慧心母女送来了请帖,于此同来的,还有邀请小胖丫一道出席的帖子。
赵灵姝看到了帖子,就想到了辛良玉与陈妙娘。
在他们离京之前,陈妙娘母女特意来府里与他们作别。为防他们到了蕲州遇到麻烦事儿求助无门,陈妙娘还特意告知他们,现蕲州知州乃是她表姨家的表兄。
有了这样一层拐着弯的关系,他们到了蕲州过去拜访一趟也未尝不可。
但是,考虑到这样做会有攀附的嫌疑,一个处理不慎还会传出一些有的没的闲言碎语,要是因此害了常家的名声,那就太恼人了。
考虑到这一点,赵灵姝与母亲到了蕲州后,根本没提知州府的事儿。
却那想到,陈妙娘应该是去信与那边府里说了此事,如此,知州府特意下帖邀请他们过去吃席,就说得通了。
赵灵姝正闭门思过,不能出门,就将帖子递给胖丫,“你和我娘一起去吧,我就不去了。”
“嘿嘿嘿,婶婶让我把帖子给你,自然是要让你一起跟着出门。姐姐,这个消息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赵灵姝挑挑眉,还真有些意外。
不过能出门好啊,再把她关下去,她人都要被关傻了。
就在赵灵姝的期盼中,蕲州知州府的老夫人的寿辰到了。
这一日,常府的女眷齐齐出动。不仅是女眷,就连大舅、二舅和几位表兄,也要跟着出门。
赵灵姝转着脑袋四处看,依旧没看见外祖母。
她就问母亲和舅母,“外祖母不去么?”
“不去了。你外祖母眼睛昏花,为防出丑,这些年已经不出门应酬了。”
赵灵姝点点头,“我感觉我外祖母的眼睛,都是被佛堂的香火熏坏的。”
三舅母闻言点了赵灵姝一指头,“快别胡说,菩萨听到会怪罪的。”
又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菩萨勿怪,她小人家家不懂事,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赵灵姝见状,讪讪的摸摸鼻子。
她怎么就忘了,大舅母二舅母和三舅母三人,嫁到常府后,都跟着外祖母信上了佛。
尤其是三舅母,她更虔诚,不仅拜菩萨,还拜妈祖。三舅出海时,她一天里总有两个时辰是在佛堂里渡过的。
说了两句闲话,车厢内几人又说起今天过寿的知州府老夫人。
大舅母说,“说是过寿,其实也是相看。知州大人丧妻多年,早过了妻孝,老夫人急着选拔合适的人选,好让知州大人续弦。”
赵灵姝耳朵一下子支棱起来。
什么?
什么什么?
那位知州大人竟是丧妻多年未娶,那陈家婶婶特意托付知州大人照拂他们母女,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再不会错了!
陈家婶婶这是给她找后爹呢!
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她娘还没到蕲州,就被肃王定下来了。
赵灵姝看了一眼她美貌如花的娘。
天气渐冷,她娘今天穿了一件淡金竹叶梅花刺绣圆领长袍,里边是一件白色的交领里衣。她下边穿着绣花马面裙,身上的钗环首饰也以典雅大气为主。
她娘本就是个柔媚秾艳的美人,只需简单装扮,便显出雍容华贵与大气端庄来。
更别说到了蕲州这些日子,她娘吃的好,睡的好,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肉眼可见的明媚起来。
此时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皎洁的面容上,就愈发衬托的她明媚皓齿,面如白玉,一笑起来眉眼弯做新月,真是好生明艳动人的一个贵妇人。
赵灵姝心内啧啧,如此出众的娘,被众人惦记着实属情有可原。这证明那些人有眼光,她该高兴。
只是,她高兴了,有些人怕是要不高兴了。
赵灵姝是个坏心眼,心里提醒着自己,回头就把陈家婶婶的打算,与胖丫说一说。
胖丫是个藏不住话的,连她每顿饭吃了什么,都恨不能与她爹一一道来。
如此大事,胖丫肯定不会含糊。
她只要一想到,肃王看到胖丫传去的信件后,面上会是什么表情,就高兴的止不住笑意了呢。
“姝姝,想什么呢,怎么笑的跟捡了金元宝似的?”大舅母问赵灵姝。
马车车厢内的其余几人闻言也全看过来。
这车厢内其实也没坐几个人,总共也就三个舅母,赵灵姝母女、胖丫,以及最小的表妹常玉琴。
玉莹表姐因为今天来了小日子的缘故,就不跟去凑热闹了。
所以马车上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七个人。
其余六个人都直勾勾的看着她,赵灵姝却一点都不怯。
她笑眯眯的说,“我没捡金元宝,但是我碰见好事儿了。”
“比捡了金元宝还好的好事儿?”
赵灵姝点头,“差不多。”
胖丫和常玉琴还是俩孩子,闻言赶紧探过头来,“姐姐快说。”
“还是别说了,这是我的秘密。”
“嚱……”
很快到了知州府门口。
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府外停了许多架马车。
常玉琴怀疑他们来晚了,大舅母则说,“我们来的不早不晚,正正好。”来的早的都是亲近之人,来的晚的则都是贵客。他们就夹在中间,无功无过。
大舅母对他们一行人的定位很清楚。
他们是商家么,商户人家,再是富贵临门,在权贵们面前也是没有说话的地方的。
那就赶在这个点过来就好,既不显得太过谄媚逢迎,也绝对不会让人以为他们不重视。
大舅母应酬惯了这种场面,做起事儿来驾轻就熟。
可惜,她全然忘了,这次来的人中,不止是他们常家的几个媳妇,还有肃王的闺女,以及,常家的闺女。
肃王的闺女,也是肃王的独女,那必然是要郑重以待的。
而常家的独女,只要消息灵通的,现在都应该听到点风声了。
知州府在京城有亲戚,更是特意留了人在京城留意朝堂动向,好及时将有用的消息传回来。
肃王心有所属的事情,虽然不至于让人特别重视。但是女方乃是先昌顺侯夫人,这个消息,唔,还是有听一听的必要的。
*
就在大舅母嘱咐几个小孩儿都跟上时,那厢从知州府里,很快走出几个丫鬟婆子来。
走在几位丫鬟婆子之前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嬷嬷。
那嬷嬷穿着打扮极其气派,她头发梳的油光水滑,头上甚至插了一支金簪。再看她规矩仪态极好,行礼时面上的笑容也亲和温柔,待人接物真是样样妥帖,那这肯定不是无名之辈。
常在蕲州官场后宅游走的常家大舅母,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位乃是那位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哎呦,怎么您还亲自过来了?”
“夫人与姑娘们都是贵客,原就该我们亲自迎一迎的。只是您也知道,府里没有别的主事儿的人,老夫人又上了年纪,如此只能老奴托大,来迎一迎夫人和姑娘们了。”
大舅母忙说,“愧受了,愧受了。”
嬷嬷引着众人往里走,她语笑嫣然,与几人热情的寒暄。
当然,她也郑重给胖丫见了礼,还郑重的问候了常慧心。
也是此时,大舅母恍然大悟。
她还把常家放在以往的位置上,可有了胖丫和四娘的加入,他们这支队伍,确实值得他人重视。
一行人进了二门,又走过一段游廊,拐过一座假山,就到了知州府的老夫人居住的院子。
也就在几人将要进门时,恰好有一年三旬有余的男子从门内走出来。
男人身量颀长,身形清癯,他皮肤白净,长相也只是寻常,可那一身书卷气的气度着实加分。再观他的眉眼,在温润之外又有威严,而他行走之间颇有萧肃之风。
这男人,这身风采简直绝了。
就在赵灵姝暗自揣测,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会不会是知州大人时,就见一路引着他们过来的嬷嬷福身行礼说,“大人,您这是要到前边去?”
大舅母几人也认出了来人,赶紧跟着行礼。
蕲州知州伸出手,做了个虚扶的手势。他是个克制守礼的人,没有正视几位女眷。
甚至可以说,若不是方才避无可避,他都不会与这位女眷碰面。
但既然碰面了,他也不会唐突了客人。
男人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让众人都起身,继而简略的回了嬷嬷几句话,便准备去前边待客。
但也就在他与众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敏锐的注意到,来客中竟有一位坐着轮椅上的姑娘。
几乎是电石火光间,一些讯息袭上了他的脑海。
据说常家那位大归的姑奶奶,带着女儿回了蕲州。而那位昌顺侯府的嫡女,南下时遭遇不测,伤了腿……
认出了赵灵姝,就不免想起表妹早先的来信。
表妹在信件中殷殷嘱托,望他在友人上门求助时,能伸出援手。
这封书信,打眼一看平平无奇,可仔细一瞧,却到处都是猫腻。
蕲州知州林佑承不是未经人事的男子,也不是情感懵懂的无知小儿,再加上表妹特意在信中写明,那友人乃和离之身,性情温婉贤淑,膝下独有一女……其意为何,昭然若揭。
脑子中念起这件事情,林佑承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轮椅旁的那位妇人。
那夫人颇为年轻,长相柔美娇艳,她白净的面庞莹润似玉,拿着帕子的手指纤细白嫩,宛若葱根。
……
今日的宴席,赵灵姝几人备受瞩目。
不仅是因为她娘以和离之身回了娘家,更是因为,她坐在轮椅上,以及,身为肃王独女的胖丫被她娘带着身边。
知州府的老夫人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看着她娘的视线非常可惜。
似乎是可惜没能早一步遇上这样的人才,又似乎是可惜,如此好的良配,怎么就被肃王抢了先。
因为知州府老夫人对他们的态度特别温和,前来赴宴的其余人等,便也对他们很是热情。
尽管赵灵姝也听到与连家亲近的人家,说了些闲言碎语。
诸如什么,“连翘嫁进了侯府,常慧心带着女儿和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该连家得意了。”
“所以说,女人还是得生儿子。长得好、嫁得好有什么用,不能生,到最后还是什么都落不到。”
“听说连翘怀了儿子,这要是平安生下这一胎,连翘以后在昌顺侯府还不是横着走?”
胖丫凑过来与赵灵姝嚼舌根,“姐姐,横着走的是螃蟹。”
赵灵姝噗嗤一笑,拍了胖丫一下,“促狭。”
“本来就是。她想要生儿子,也要生的出来啊。”
“什么生不生的,你个小孩子家家,别管大人的闲事儿。她能生只管生去,到时候我给她随礼。”
“噫,要我说,姐姐才是真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