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把三轮车往墙边树荫下挪了挪,免得被太阳晒得烫手,
攥着纸包就往院里跑,脚步多少有些急切 —— 兴许是急着送完药好拉活去。
刘清儒看着他的背影进了院门,才转身往茅厕的方向走,心里头还琢磨着 ——
闫解成这小子,对他妈还算孝顺,如今踏实蹬三轮挣钱,没走歪路,也算是个实在人。
这四合院的街坊,日子过得好不好另说,只要还念着点情分,就不算差。
刘清儒打茅厕出来,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慢悠悠往回遛。
刚拐到院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拉扯的动静,还夹杂着闫埠贵那尖嗓子 ——
这老小子的声儿,四九城的风都能给捎二里地去。
他脚步顿了顿,眼皮往下耷拉了些,心里门儿清:
得,准是闫埠贵又跟他儿子闫解成闹上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躲躲,就见闫埠贵拽着闫解成的胳膊,
爷俩跟俩摔跤的似的,拉拉扯扯从院里出来。
闫解成脸上满是不耐烦,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胳膊肘还一个劲儿往外挣;
闫埠贵则是一脸不依不饶,手指在半空点点戳戳,跟指点江山似的。
“你小子给我站住!今儿这事儿必须说清楚!”
闫埠贵扯着闫解成的褂子,声音里满是不满,“你蹬三轮车一天就算不多挣,
挣两块钱一个月也能有六十块收入,可你倒好,就给我跟你妈五块钱养老钱,
也忒小气了!不行,最少得给十块!要不咱就没完!”
闫解成用力挣了挣胳膊,没挣开,语气也硬了起来:“爸,您这账算得倒精!
可您也不瞧瞧,我这一天能天天挣两块吗?赶上刮风下雨没活干,一分钱都没有,
还得防着运管的罚款,我这钱是大风刮来的?您倒好,站着说话不腰疼!”
“少跟我来这套!” 闫埠贵眼睛一瞪,抠门的劲儿全上来了,
“我不管你刮风下雨,我跟你妈手里得攒点钱做保障!
你是没瞧见,今儿一大早刘海中那风湿病犯了,疼得死去活来的,
想跟刘光天要块二毛钱买贴药膏都要不着,我可不能跟他学!”
他一边说,一边还瞟了眼旁边的刘清儒,下巴微微一抬,那意思明摆着:
劳驾您给评评理,这事儿是不是他不对?
闫解成这时候也瞧见了刘清儒,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耳根子都红了,
可转眼又硬气起来,眼眶都有点红,看着闫埠贵反问:
“您要保障我理解,可您的退休工资呢?您当了一辈子小学老师,退休金不少吧?
这些年您给我身上花过一分没?您倒说说!”
这话问得闫埠贵噎了一下,脖子一梗,又找回了气势:
“我的退休金我自个儿有安排,跟你有啥关系?我养你这么大,
你给养老钱不是天经地义?你丫别跟我耍啥哩格儿楞!”
“天经地义?” 闫解成冷笑一声,声音也拔高了些,嗓门都带着颤,
“您还好意思说养我这么大?您忘了我十五岁就辍学打零工了?
那会儿我天天都早出晚归,累得跟狗一样,挣到的钱一分不少全交给您,
可您是怎么对我们兄妹几个的?顿顿棒子面稀粥,能照见人影儿的那种!
吃顿窝头也最多就俩,多一口都不给!
咸菜丝都是按根分着吃,谁多拿一根您都得念叨半天!”
他越说越激动,手都攥紧了,指节泛白:“您知道那些年我每到夜里饿着睡不着,
起来喝凉水要起几趟才能熬到天亮吗?有时候实在饿急了,
就去院里老槐树上折根树枝,咬在嘴里嘬着!慢慢熬到天亮,
您倒好,那会儿您每月有工资,还把家里的细粮票、油票拿出去换钱,
那会儿的粮食多金贵,您是咋能做出让我们几个饿着肚子,您却拿着去换钱的?
您还好意思提人刘海中?人家刘海中手里没钱,那是贴补给大儿子刘光齐了,
您说说,您的钱贴补给谁了?您倒说啊!”
闫埠贵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嘴皮子动了动,
想反驳却没说出话来,跟个没嘴儿葫芦似的。
可抠门的本性改不了,依旧不松口:“那、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能跟那会儿比吗?
反正你就得给十块!不然我跟你妈以后老了动不了,指望谁去?”
“您想指望谁那是您的事,我管不着。”
闫解成又一次使劲,一把甩开他爸的手,胳膊肘还往后怼了一下,
快步走向他的三轮车,边走还边说:“这些年我们兄弟几个过的啥日子,您是没瞧见?
每月给您五块钱,那是看在我妈还得您养着的份上给的,要不然,
就凭您自个儿还想五块钱?美得你!姥姥的!”
说罢,他趁着闫埠贵还在愣神之际,快速翻身上了三轮车,脚一蹬,车轱辘就转了起来。
他看都没看一眼他爸,嘴里还嘟囔着:“跟您这老抠儿没理可讲!”
骑着车就走,没一会儿就没影儿了。
闫埠贵站在原地,气的手都抖了,对着闫解成的背影嚷嚷:
“你丫有种别回来!看我以后不跟你算账!废物点心!白养你了!”
嚷嚷完,还不忘瞪刘清儒一眼,转身撒丫子回院了 —— 生怕刘清儒再戳他心窝子。
刘清儒看着这父子俩的背影,摇摇头,心里琢磨:这四合院的热闹,真是没个完呐!
刘清儒脚步刚跨进院大门,身后就传来 “叮铃铃” 脆生生的自行车铃铛声。
那声音清亮,在胡同里绕了个圈儿才散。
他下意识扭过头一瞅,就见院门口停着辆锃亮的 “飞鸽” 女式自行车,
车把上还缠着圈红绸子,一看就是新买没多久的新车。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弯腰锁车,手指捏着车锁扣得紧实,
乌黑的头发梳成齐耳短发,发梢用个珍珠白的发卡别着,脸蛋儿又白又嫩。
她上身穿着件浅粉色的确良衬衫,领口绣着小小的白兰花,
袖口整整齐齐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块小巧的上海牌女式手表;
下身是条藏蓝色的凡尔丁裤子,裤线烫得笔直,脚上蹬着双黑布鞋,
鞋面上还绣着朵小小的绒花。
这一身打扮,在满胡同穿劳动布褂子、灯芯绒裤子的孩子里,
透着股说不出的清爽利落,一眼就能瞧出家境不一般 —— 别的不说,
单是那的确良衬衫和上海牌手表,就不是普通人家能轻易置办的。
这姑娘正是于丽娟,刚把车锁好直起身,抬头就瞧见了刘清儒,眼睛一下子亮了,
脆生生地喊:“刘大大好!您这是刚回来呀?”
声音甜滋滋的,还带着点学生气的活泼,说完又不自觉晃了晃肩膀。
刘清儒脸上的纹路都舒展开了,嘴角往两边扯着,笑容里满是掩不住的亲切,
他转过身来问:“哟,是丽娟啊!今儿咋没在学校上课,倒回院里来了?”
那语气里,带着对亲闺女的热络,说着还抬手拍了拍衣襟上的灰。
于丽娟晃了晃手里的帆布书包,书包上印着 “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 的字样,
她笑着说:“今儿下午学校开运动会,我们班没项目,老师就提前放我们回来了。”
说着,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手往书包带儿上又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