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叶尘沿着老城区的街道狂奔，身后是一片漆黑如墨的夜。他不敢停下，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又或者说，是他正在逃离自己。
老城区的灯大多熄了，街边的店铺铁门上满是锈迹，偶有几盏黄灯闪烁不定，照出他面色苍白、神情崩溃的样子。
他要回到“源头”，那个曾经发现铜镜的古董铺。
他相信那面铜镜不是普通的物件，而是某种“界门”，或是连接镜中世界的钥匙。它不仅映照出人形，更能吞噬人的存在。
凌晨三点四十四分，他赶到了那条巷子。
奇怪的是，巷子口的路灯竟然都亮着，仿佛在等待他的到来。巷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气，地面潮湿发黏。他一步步走进去，古董铺原本应该就在尽头。
可他只看见一面墙。
铺子不见了。
叶尘愣住，明明记得那家店的位置，甚至记得门口摆放着那尊缺了一只手的佛像。可现在，那里只是一堵冷冰冰的砖墙，没有任何门窗。
他不信邪地上前，用手敲打墙面，砰砰作响，实心的。
他后退几步，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或者……那家店从未存在过？
“你……在找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从巷子深处传来，低哑沙哑，像是烟火熏过的嗓子。
叶尘猛地转身，借着远处昏黄灯光，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阴影中。
是个老人。
他穿着破旧的蓝布棉袄，满脸皱纹，但最可怕的是——他没有脸。
不是脸被遮住，而是整张脸是平滑的一块皮肤，像被某种东西封住了五官。
无脸老人缓缓朝他走来，动作笨拙却坚定。叶尘下意识后退，却发现脚步仿佛被锁住，身体动弹不得。
无脸者停在他面前半米的位置，从口袋中缓缓摸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递向他。
叶尘迟疑地接过镜子。
镜子泛着铜锈的暗光，镜面却清晰得诡异。他低头看去，却惊恐地发现——镜子里什么也没有！
他的影像，完全消失了。
他再次抬头看向无脸老人，老人正“看”着他，虽然没有眼睛。
忽然，镜面波动了一下，仿佛水纹荡漾开来，一张脸出现在镜中。
不是他的脸。
是另一个“他”。
那个笑得阴冷，面容逐渐扭曲的自己，正在镜中缓缓逼近。
“还想分清谁是谁？”无脸者忽然开口，声音不是从口中发出，而是仿佛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你已经没有脸了。你只是……一个影子。”
“你活着，只是因为他还没完全吞下你。”
叶尘怒吼：“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无脸者没有回答，只抬手在自己平滑的脸上轻轻一划。
一瞬间，皮肤裂开，露出里面无数张人脸——男人的，女人的，老人小孩的，每一张脸都在无声尖叫。
“我们……都曾是你。”那成千上万的脸同时发出声音，交叠成一片地狱般的合唱。
叶尘几乎要崩溃。
他丢掉手中铜镜，转身狂奔。巷子似乎变长了，脚下的地面也在不断变形，像是有人从地下扭动整个结构。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冲出了巷子。
可眼前的世界变了。
街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诡异的镜子迷宫。
四面八方，全是镜子。
每一面镜子中都映出不同的自己——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浑身是血，有人眼神空洞，还有一个直接用额头撞碎了镜面，在镜中流下滩滩鲜血。
“你是谁？”一个声音从身后问道。
他回头，看见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背后，嘴角带着熟悉又陌生的笑。
“我是你啊。”
叶尘想跑，却发现双腿完全动不了。他看着那个“他”缓缓走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眼睛却空洞漆黑，仿佛不是人类的眼睛。
“我……活得比你更像你。”
“你不是不想活了吗？那就交给我来活。”
“你可以睡了。”
镜子纷纷裂开，碎片飘在空中，悬浮如尘埃。
世界被反转了——现实破碎，镜中为真。他最后的理智告诉他：如果现在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就在这生死边缘，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呼喊：
“叶尘！”
他猛地一颤，眼前光影翻转，一切如梦初醒。
他躺在某间陌生的房间，天花板是木质的，有斑驳的水渍。
身旁站着一个女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神情警觉而疑惑。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他挣扎着起身，喉咙干涩，脑袋胀痛：“这里……是哪里？”
女人皱眉道：“你昏倒在我们研究所门口。你说你要找一面……会说话的镜子。”
叶尘的眼神猛地收紧。
镜子……还在找他。
而他，还没逃出梦境。
镜子里的人，还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