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久别重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阿龙将这两日寺中发生的大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法愚听。当听到苦乘方丈圆寂的消息时,法愚的反应,却让阿龙大吃一惊。
“哼,死了?”
法愚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眼中尽是讥讽。
“苦乘这个伪君子,诡计多端,贫僧与他做了几十年师兄弟,他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他会这么轻易就死了?贫僧一个字都不信!”
这番话,让阿龙听得目瞪口呆。
“师父,您……您和方丈,以前是师兄弟?”
“何止是师兄弟。”法愚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回忆之色,随即化为了刻骨的恨意,“当年,贫僧法号苦愚,是苦字辈最小的师弟。苦乘,就是我的七师兄。那时,他待我可‘好’得很呐!”
他将“好”字,咬得极重。
“当年火工头陀叛寺,率众攻打罗汉堂,我那些好师兄,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竟将断后的我,丢给了那群如狼似虎的番僧!”
“若非我命大,早已成了一堆枯骨!可我活下来了,他们却不高兴了。”
法愚的声音愈发冰冷,“我为了自保,为了变强,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本寺遗失已久的天阶神功——《孔雀经》。我天资聪颖,进境神速,这下,可就碍了某些人的眼了!”
“我的好师兄,苦乘!他嫉我、妒我、恨我!便在当时的方丈面前进谗言,说我偷学禁功,心术不正,将来必成大患!还好方丈没有信他,但后面联合几位师兄,设下圈套,囚于这暗无天日的洞窟之中!一关,就是二十年!”
阿龙听得心神剧震。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位慈眉善目的苦乘方丈,竟是这等阴险歹毒的小人!
但他毕竟不是三岁孩童,心中虽怒,却也尚存一丝理智。
“师父,”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就算……就算方丈他们嫉妒您,可仅仅是因为您练了禁功,也不至于……不至于将您囚禁这么多年吧?这未免也太……”
“哼,你懂什么!”法愚冷哼一声,“寻常禁功,自然不至于此。可《孔雀经》不同!”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
“《孔雀经》乃是本寺一位前辈高僧,观孔雀明王之忿怒相所创,此功修行速度一日千里,威力更是霸道绝伦!但其领悟门槛极高,且修行之时,需引动心魔,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因此,才被那群胆小如鼠的秃驴,列为禁功!”
“他们不是怕弟子走上歧路,他们是怕!怕有人练成神功,超越他们,动摇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
法愚看着震惊的阿龙,缓缓说道:“为师传你的那套‘禅武八打’,其实,便是《孔雀经》中的一套武学。”
阿龙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套武学威力如此惊人,原来竟是天阶神功的一部分!
一时间,他心中五味杂陈。对苦乘等人的愤恨,对师父遭遇的同情,以及对那传说中《孔雀经》的一丝好奇与向往,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乱作一团。
两人又聊了许久,法愚详尽地询问了寺内如今的局势,各堂首座的反应,以及江湖各派的动向。
末了,阿龙才有些犹豫地开口。
“师父,我……我能先离开一下吗?”
法愚闻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但脸上却不动声色,温和地问道:“哦?还有何事?”
“我……我想去跟顾大哥说一声,就说……我已经找到您了,免得他为我担心。”阿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来这里之前,就是他指点我,我才能找到您的。”
顾渊!
又从徒弟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法愚的眼底深处,一道杀意如电光般一闪而逝,快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哦?原来是那位‘神魈’施主。”他笑了笑,“既然他帮了你,去说一声也是应该的。去吧,早去早回。”
“是,师父!”
阿龙如蒙大赦,高高兴兴地转身离去。
看着他消失在水幕后的背影,旁边那名一直沉默的汉子终于开口:“尊主,此子与那顾渊关系匪浅,是否要……”
他做了一个“跟踪”的手势。
“不必。”
法愚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一抹阴冷的笑意,缓缓爬上他干瘦的脸颊。
他喜欢阿龙。
喜欢他的天真,喜欢他的愚忠,更喜欢他那颗一尘不染的赤子之心。
但顾渊……
一个刚刚声名鹊起的年轻宗师,一个连少林寺都不放在眼里的狂徒,竟敢染指自己的亲传弟子?
等我神功恢复,倒要看看这新晋宗师有多少斤两。
嵩山脚下的悦来客栈,依旧是那般人声鼎沸。
雷迅踏入大堂的脚步很沉。
叶青花。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袭白衣,在喧闹的客栈里,仿佛一株遗世独立的雪中红梅。
面前的茶杯,热气袅袅,她却未曾动过分毫,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嵩山的方向,眸子里盛着化不开的愁绪。
她没有走。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雷迅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冰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荒谬的怀疑。
他一步步走过去,木质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呻吟。
听到脚步声,叶青花仿佛受惊的鹿,猛然回首。当看清来人是雷迅时,她眼中的惊慌迅速褪去,化作一抹恰到好处的惊喜,以及一丝苍白。
“雷大哥,你们……回来了?”
雷迅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沉如渊。
“你不是说,家中有急事?”
叶青花的睫毛轻轻一颤,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与虚弱:
“我……我本是想走的。可不知为何,刚下山便觉气血翻涌,头晕目眩,想来是内事……”
“我怕就此上路会出意外,便……便想着在此歇息一日,等身体好些再走。”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再结合叶青花刚好表现出的脸色,找不出一丝破绽。
乔一多已然信了,关切道:“哎呀,叶姑娘你可得当心啊!都怪少林那帮秃驴,下手忒黑!你等着,等雷大哥和我把事情了了,一定让他们赔你一车的人参鹿茸!”
雷迅依旧沉默着,他看着叶青花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心中那点怀疑被担忧压了下去。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她一个武功不高的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
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青花,不必走了。”
叶青花抬起头,眼中露出疑惑。
“昨夜,黑龙庄……被灭门了。”
雷迅的声音很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整个桌子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风家,云家,也一样。留守家中的族人,一个不留。”
“什么?!”叶青花霍然起身,脸上血色尽褪,满是难以置信。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凶手不是已经……”
“那六个弟子,只是替罪羊。”雷迅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少林寺,在骗我们,在骗整个江湖!真正的凶手,一个更可怕的魔头,还藏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寺庙里!”
乔一多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杯盘作响:“没错!我们这就再上山,非把那老秃驴的骨灰都给扬了!”
叶青花沉缓坐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半晌,她毅然抬起头,迎上雷迅的目光:
“雷大哥,我跟你们一起去!我爹娘也是被强大仇家杀死,是师傅将我养大,我平生也最恨这种滥杀无辜的邪魔外道!”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雷迅看着她,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同仇敌忾的暖意。
他重重点了点头:“好!”
三人再次踏上那条熟悉的石阶,然而,这一次,迎接他们的,不是森严的阵仗,而是一片素缟与缭绕的佛香。
少林寺,钟鼓齐鸣,悲声回荡。
知客僧面带哀戚,拦住了他们:“三位施主,方丈他……于前夜坐化圆寂了。本寺如今上下缟素,实在不便见客,还请回吧。”
苦乘方丈……死了?
雷迅、乔一多、叶青花三人如遭雷击,面面相觑。
线索,就这么断了?
……
与雷迅等人的凝重截然不同,此刻的少林山道上,另一拨人正怡然自乐。
黄蓉手里捧着一个奇怪的纸桶,里面装着金黄酥脆、散发着甜香的古怪吃食。她抓起一颗丢进嘴里,“咔嚓”一声,香甜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让她那双灵动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异人可真会赚钱。”她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感慨。
就在刚才,山下一个自称“肥宅苏”的异人,正举着“观光、看戏、瞧热闹,怎能没有爆米花”的牌子大声吆喝,新奇的玩意儿立刻吸引了黄蓉的注意。
和郭靖哥哥分开后,她果然没等错,少林寺这瓜,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甜。
方丈圆寂,灭门惨案,这等好戏,她怎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