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午夜急电与街头擒魔
1992年9月12日,深夜23时30分,北京市西二环路。
几辆执行完卢沟桥建桥800周年篝火晚会保卫任务的警车,正披着夜色返回单位。
车厢内,连续工作十余小时的侦查员们略显疲惫。
突然,车载电台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有群众紧急举报:市局预审处通缉的杀人在逃人员陈月,此刻正在鼓楼豁口附近的一家饭馆外喝酒!
空气瞬间凝固。侦查员苑士杰迅速翻出随身携带的《负案在逃人员名册》,泛黄的纸页上,陈月的照片和罪行记录赫然在目。
特征吻合,情况紧急!带队的缉捕队队长当即下令,由副队长金辉带领苑士杰、聂雨田等精干力量,驱车直扑鼓楼豁口。
警灯无声闪烁,划破寂静的街道。几分钟后,目标饭馆映入眼帘。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留中分头、面部黑瘦、穿着皱巴巴灰西服的男青年,正独自坐在露天餐桌前,对着几碟小菜自斟自饮。其体貌特征与举报信息高度一致。
侦查员们推开车门,疾步上前。那名男青年猛一抬头,看到骤然停下的警车和迎面走来的几人,脸色“唰”地惨白。
他像被电击般猛地站起,身体下意识后撤,右手迅速摸向腰间——企图逃窜!
说时迟那时快,苑士杰、聂雨田如猛虎扑食,一个箭步冲上,一人拧臂,一人锁喉,瞬间将其死死按在餐桌之上。
“哐当”一声,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从其腰间掉落在地。
经现场初步核对,此人正是涉嫌“5·6”恶性杀人案的在逃主犯之一:陈月。
(二) 酒宴惊变与血腥复仇
在预审处的灯光下,陈月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供述了发生在1992年5月6日那起令人发指的连环血案。
那晚,北展酒家沙滩分店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工商局干部武小杰正在为爱子举办满月酒宴。宾主尽欢,劝酒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喜庆。
然而,谁也没料到,一场灾难正在推杯换盏间孕育。
席间,无业人员李晓在劝酒时与他人发生口角。
同桌的魏刚好心上前劝架,却与醉意熏天的李晓争吵起来,进而扭打在一起。
另一名无业人员陈宏见状,借着酒劲上前“助拳”,与魏刚一同将李晓摔倒在地,拳打脚踢。
鼻青脸肿的李晓在女友徐敬的搀扶下,悻悻离去,心中却已埋下复仇的毒焰。
回家后,羞愤交加的李晓找到了身强力壮的闫军红和无业人员刘义汉。
“你们得给我报仇,出这口恶气,找魏刚算账去!”听闻兄弟受辱,闫、刘二人勃然大怒:“咱爷们能栽在他手里?走!现在就走!”
在酒精和怒火的驱使下,李晓竟偷偷开出了父亲的奔驰280轿车。
一行人又绕道接上了以凶狠着称的陈月和苗锡林,并带上了砍刀、木棍等凶器。
车上,李晓面目狰狞地交代:“见面后,你们给我往死里打,最后一刀留给我,出了事我顶着!”
晚上10时许,这辆挂着“A”字牌照的黑色大奔,幽灵般停在了魏刚家所在的胡同口。
敲门时,一位邻居老太太上前询问,闫军红竟直接亮出尺余长的砍刀恶狠狠地呵斥:“滚开!”老人吓得魂飞魄散,踉跄退走。
屋内传来问话:“找谁?”
“你把门打开!”
“门没插,有事进来说。”
几人鱼贯而入,见沙发上躺着一人。闫军红一把掀开被子,李晓厉声指认:“就是魏刚!”
瞬间,刀光棍影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魏刚惊醒,本能地用左手护住头部,苗锡林挥刀便砍,“咔嚓”两刀,魏刚手臂几乎被砍断;陈月抡起木棍猛击其头部;
闫军红、刘义汉则疯狂地朝其身上乱剁。短短几分钟,魏刚身中十四刀,左手腕被彻底砍断,因失血过多当场死亡。
杀红眼的闫军红,竟对着魏刚的左大腿一刀挥下,削下一大块肉,还狞笑道:“嘿!这孙子大腿还挺白的。”
此时,院里传来脚步声,这伙暴徒才仓皇驾车逃离。
血腥并未结束。夜色中,奔驰车又驶至宣武区长椿街某楼。
这五男一女敲开了陈宏的家门。见门厅地毯上躺着一人(实为醉酒呕吐后昏睡的陈宏),李晓再次指认:“就是他!” 不容分说,乱刀再次砍下。
陈宏身中七刀,右脸被斜劈开半尺多长的口子,皮肉外翻,当场昏死过去。家人吓得躲进里屋,瑟瑟发抖。
见陈宏不再动弹,李晓一使眼色,几人迅速下楼,消失在夜幕中。
案发后,东城和宣武分局根据现场勘查及目击者提供的“A字头大奔”线索,先后将李晓、刘义汉、徐敬抓获。
市局预审处随即向刑侦处通报了该杀人团伙在逃成员陈月、闫军红、苗锡林的情况,要求在全市布控缉拿。
(三) 狡兔三窟与千里缉凶
陈月的落网,打开了突破口。但闫军红、苗锡林深知罪孽深重,放出风声:“谁敢抓我,我就跟谁玩命!” 缉捕队面对的是两个极度危险且狡猾的亡命之徒。
缉捕队队长立即将二人情况详细录入逃犯名册,全市张网。
9月25日,队长亲自带队,对闫军红的女友小英进行跟踪监控。
然而,9月30日,小英因与同事吵架被歌厅开除,此后深居简出,监控被迫中断。
11月15日,苑士杰、聂雨田提审陈月,获得了闫军红可能藏身江苏、东北,以及其关系人张明、王新、刘玉朋等重要线索。
就在侦查员准备分赴外地时,11月22日,内线张明传来消息:闫军红近期将由长春返京。行动暂缓。
11月25日下午4点,聂雨田的bp机响起,是张明紧急呼叫!电话不通,他们立即驱车接头。
张明气喘吁吁地说:“刚和小英通电话,她语气慌张,跟我打岔。
我感觉不对劲,就问‘他是不是在你那儿?’她‘嗯’了一声!闫军红现在就在小英家,你们快去!”
为免打草惊蛇,金辉副队长带领苑士杰、聂雨田、王傣四人,舍弃警车,“打的”直奔小英家。
可惜,还是晚了半步——闫军红已于半小时前离开。
在群众协助下,侦查员们隐蔽在小英家家属院门口一间废弃空房内蹲守。
初冬的北京,西北风呼啸,气温骤降至零下七度。
屋内无任何取暖设备,四人冻得浑身发抖,用捡来的破沙发巾裹住双腿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挤在一起,靠体温相互取暖。
深夜10点,金辉决定尝试通过小英父母做工作,便与苑士杰去了同院对面楼的小英父母家。
然而,这一举动却意外惊蛇。他们未能掌握小英父母每晚10点必准时熄灯的习惯。
当时针指向26日零时30分,一个穿黑皮夹克、戴眼镜的黑影溜进大院。
王傣敏锐察觉,悄然尾随,但黑影在楼角一晃便神秘消失。搜索无果,只得继续监视。
原来,闫军红刚进大院,就发现小英父母家窗口仍亮着灯,顿感不妙。
他熟知二老作息规律,深知此乃异常。他迅速溜进小英房间,推醒她:“快!去你家看看有没有外人,5分钟不回来我就走!”
5分钟过去,小英未归。闫军红知道行踪暴露,立即脱下标志性的皮夹克,换上小英的红色羽绒服,戴上女式绒帽,伪装后溜出楼门,借着一棵老槐树敏捷地攀上院墙,翻身遁入黑暗。
侦查员们在此连续蹲守三天三夜,闫军红却如泥牛入海。
27日,经反复工作,小英终于承认,闫军红已于26日零时30分逃往复兴门一个叫“小平”的关系人家中。
围绕“小平”(真名乌萍)及其社交圈(肖影、梁晨等),侦查员们展开了更为复杂的追踪。
他们经历了在工艺美术大楼交接物品时的跟踪失败,也体验了在百子胡同乌萍家外新一轮的严寒蹲守。
闫军红反侦查能力极强,通过肖影拿到衣物后,竟躲在矮墙后观察,确认无人跟踪才现身,再次脱钩。
线索屡屡中断,侦查工作陷入僵局。金辉、苑士杰等人身心俱疲,金辉的老气管炎发作,咳血不止;苑士杰痔疮严重,便血频频;王傣肛裂疼痛,坐立难安。
(四) 柳暗花明与王府井就擒
转机出现在对关系人冯先的调查上。通过小英和乌萍提供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bp机号。
12月20日,侦查员找到在东城某局工作的冯先。经教育,冯先表示愿意配合。
12月23日中午,金辉接到冯先电话:“闫军红呼我,下午3点在王府井工艺美术大楼见面!”
疲惫不堪的侦查员们瞬间振奋。下午2点30分,抓捕组提前布控。
熙攘的王府井大街,一个穿黑皮夹克、靠在马路栏杆上四处张望的男青年进入视线。冯先悄悄确认:“他就是闫军红!”
侦查员们从四周悄然合围。闫军红正靠在公用电话亭旁,点燃香烟,试图用吐出的烟圈掩饰内心的紧张与恐慌。
数月亡命生涯,让他形销骨立,精神高度紧绷。突然,他感到后腰被硬物顶住,身后传来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别动,我们是警察。”
闫军红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湿透内衣,未及反应,一副冰冷的手铐已锁住双腕。
侦查员用他的皮夹克前襟盖住手铐,在周围游客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其迅速押离现场,塞进警车。
警车上,闫军红浑身哆嗦,带着哭腔哀求:“大叔,我求您了,让我回家看看我爸吧!他快死了……”
然而,法律无情。当他被押进看守所时,其父病逝的消息也恰好传来。
(五) 云贵高原的末路
首犯闫军红落网,但苗锡林仍在逃。苑士杰、聂雨田、王傣再次投入战斗。
提审陈月、闫军红后,线索指向苗锡林的弟弟苗锡木。1993年2月13日,苗锡木在海淀黄庄被抓获。
他承认资助哥哥2000元路费并通风报信,但拒不透露其藏身地。
经连日突审,苗锡木才勉强供出:苗锡林可能藏身云南昆明南窑军工站招待所(其昔日贩毒据点),或新疆乌鲁木齐市体委竞训科朱涛(陈月表舅)家,亦或与乌市新民路正章洗染店女服务员郭文有关。
缉捕队立即向昆明、乌鲁木齐警方发出协查传真。
线索扑朔迷离,两地警方反馈信息多次矛盾,追捕几经周折。
最终,乌鲁木齐市公安局在收审与苗锡林关系密切的无业人员宗武后,通过其父母做工作,宗武才透露,开怡园发廊的老板陈月娥可能知悉下落。
3月16日夜,乌鲁木齐刑警直扑陈月娥家。
令人惊喜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苗锡林,竟正坐在陈家餐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拉条子!未等其放下筷子,民警已一拥而上,将其彻底制服。
1993年4月2日下午2时40分,从乌鲁木齐开来的70次特快列车缓缓驶入北京站。
苑士杰、聂雨田、王傣三人,带着满身风尘与疲惫,更带着胜利的荣光,将杀人在逃犯苗锡林押解下车。
至此,经过长达223个日夜的艰苦追缉,辗转京、吉、苏、滇、新五省区市,“5·6”特大杀人团伙的所有成员全部落网,等待他们的,是法律的严正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