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斋后堂的空气,仿佛在伙计那句话落下的瞬间,凝固了。
“刘学政大人被人参劾?”
钱掌柜霍然起身,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刘大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怎会无缘无故被人参劾?”
陈平安心中也是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可知是何人参劾?又是以何种罪名?”
少年迅速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回……回禀陈解元。”
那伙计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据说是……是几位御史联名上奏,参劾刘学政大人……在主持此次府试之时,收受贿赂,徇私舞弊,以及……以及包庇罪臣之后。”
“包庇罪臣之后?”
陈平安和钱掌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
收受贿赂,徇私舞弊,这不正是徐子陵等人诬告自己和刘学政的罪名吗?
如今,王翰等人已经招供,真相也已昭告全城。
为何还会有人以此为由,再次参劾刘学政?
而且,还多了一条“包庇罪臣之后”的罪名。
这“罪臣之后”,指的又是谁?
“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陈平安心中暗道。
对方既然敢在真相大白之后,再次发难,必然是有恃无恐,而且准备了更充分的“证据”。
这分明是想将刘学政,彻底置于死地。
“可知那几位参劾的御史,是何来路?”
陈平安又问道。
“这个……小的就不太清楚了。”
那伙计摇了摇头。
“只是听说,那几位御史,似乎都是……都是京城来的。”
“京城来的御史?”
陈平安心中更是咯噔一下。
看来,这潭水,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深得多。
徐子陵背后,果然还有更强大的人在支持。
而且,这股势力,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南淮府城,而是延伸到了京城。
“钱掌柜,此事你怎么看?”
陈平安将目光投向钱掌柜。
钱掌柜眉头紧锁,沉吟道:“若真是京城来的御史联名参劾,那此事,可就非同小可了。”
“都察院的御史,本就有风闻奏事之权。即便是捕风捉影之事,一旦被他们盯上,也很难脱身。”
“更何况,如今还牵扯到了‘罪臣之后’,这可是谋逆大罪,一旦坐实,刘学政大人怕是……”
钱掌柜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已然明了。
“不行,我不能坐视不管。”
陈平安心中打定主意。
刘学政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又因此事受到牵连。
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能袖手旁观。
“钱掌柜,可否设法打探一下,那所谓的‘罪臣之后’,究竟指的是何人?”
陈平安问道。
“还有,那几位京城来的御史,是何背景?与何人往来密切?”
“陈解元放心。”
钱掌柜点了点头。
“此事,区区定会尽力去查。”
“只是,陈解元如今身处漩涡之中,还是莫要再轻易露面为好。以免被对方抓住把柄,再生事端。”
“我明白。”
陈平安应道。
“只是,刘学政大人那边,我必须去一趟。”
“什么?陈解元还要去见刘大人?”
钱掌柜大吃一惊。
“如今刘大人自身难保,避之唯恐不及。陈解元此时前去,岂非引火烧身?”
“刘大人因我而受牵连,我若此时避而不见,岂非不仁不义?”
陈平安正色道。
“而且,此事疑点颇多,我必须当面与刘大人商议,才能找出应对之策。”
“再者,我此番前去,也并非鲁莽行事,而是……另有打算。”
“哦?陈解元有何打算?”
钱掌柜好奇地问道。
“此事,还需钱掌柜鼎力相助。”
陈平安压低了嗓门,将自己的计划,向钱掌柜简略地说了一遍。
钱掌柜听完,脸上再次露出了既惊讶又佩服的神色。
“陈解元,你这……这当真是……好胆识,好计谋啊。”
“只是,此计依旧凶险万分。万一……”
“没有万一。”
陈平安打断了钱掌柜的话,眼神坚定。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等,只能放手一搏了。”
“好。”
钱掌柜咬了咬牙。
“区区便再陪陈解元,赌上这一把。”
当晚,陈平安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布衣,悄悄地从墨韵斋的后门离开。
在钱掌柜的安排下,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向着刘学政的府邸行去。
刘学政府邸,此刻早已不复往日的热闹。
门前冷落鞍马稀,一片萧瑟景象。
显然,因为被参劾之事,不少昔日的门生故吏,都已避之不及。
陈平安上前叩门,报上姓名。
不多时,管家便将少年引入了内堂。
刘学政依旧端坐在太师椅上,只是面容比前几日,憔悴了不少,眼神中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见到陈平安进来,刘学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平安?你怎么来了?”
刘学政声音有些沙哑。
“老夫如今自身难保,你本不该再来趟这浑水的。”
“恩师说笑了。”
陈平安躬身行了一礼。
“学生受恩师知遇之恩,如今恩师蒙冤,学生岂能坐视不理?”
“好孩子,好孩子啊。”
刘学政闻言,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连连点头。
“只是,此事牵连甚广,非同小可。你一介学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学生虽然人微言轻,但也愿为恩师分忧解难,略尽绵薄之力。”
陈平安正色道。
“恩师,可知那参劾奏章之中,所谓的‘包庇罪臣之后’,究竟指的是何人?”
刘学政闻言,眉头紧锁,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老夫早年,曾在京中任职。当时,有一位同僚好友,姓林,名则徐,官至户部侍郎。”
“林大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因得罪了朝中权贵,被奸人陷害,以‘贪赃枉法,通敌叛国’之罪,满门抄斩。”
“林大人有一幼子,侥幸逃脱,辗转流落至南淮府。老夫念及与林大人的旧情,便暗中将其收留,并改名换姓,送入府学读书。”
“此事,本是机密,不想如今,却被人翻了出来,成了构陷老夫的罪证。”
听到这里,陈平安心中,已然明了。
看来,对方是想借此机会,将刘学政彻底打倒。
而且,其手段之狠辣,用心之险恶,远超自己的想象。
“恩师,此事晚生已有耳闻。”
陈平安说道。
“只是,学生不明白,那徐子陵,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恩师与晚生?”
“难道,仅仅是因为嫉妒晚生的才华,或是因为兰亭雅集上的口角之争吗?”
刘学政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平安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刘学政看着陈平安,眼神复杂。
“这世间的恩怨情仇,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
“徐子陵针对你,或许有嫉妒之心,但更多的,恐怕还是因为……老夫。”
“因为恩师?”
陈平安心中一动。
“没错。”
刘学政点了点头。
“徐子陵之父,徐通判,与老夫在政见之上,素有不合。此次,怕是想借你之事,扳倒老夫,以便其在南淮府,一家独大。”
“至于那些京城来的御史,恐怕也是徐通判在京中的靠山,所指使的。”
“原来如此。”
陈平安心中,豁然开朗。
看来,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阴谋。
而自己,不过是恰好被卷入了这场漩涡之中罢了。
“恩师,既然如此,我等更不能坐以待毙了。”
陈平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
“学生有一个计划,或许,能助恩师脱困,并反戈一击。”
“哦?你有何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