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是家附近几条街赫赫有名的泼妇,不惹她还好,但凡有人敢说她两句,就会被像这样迎头痛骂,哪怕是自家当家的也不例外。
王承平被骂得连头都不敢抬,他本就不善口舌,又哪是牙尖嘴利的张秀兰的对手。
只能选择移开视线任由她骂,等她骂够了也就消停了。
这一错开视线,恰好看见两个扛着大袋子的人从面前走过,一男一女,看年纪应该是对父女,这两人他认识啊。
他扯了扯张秀兰的手,打断她的怒骂:“娘子先别骂了,之前跟你提过的那对父女,今日见着了。”
张秀兰骂人那是能一口气骂上两刻钟不带停的,被他忽然打断还有些意犹未尽。
但等听清他的话,她一下子就没了骂人的兴致,只剩下滔天的怒意。
永兴永和两个坊市位置偏僻,出入的多是些居住在附近的底层居民。
除去日常的吃穿用度外,顶天还能拿出十来文钱。至于这钱是卖糖还是买布头又或者给孩子买零嘴,那就纯看个人喜好。
之前他们夫妻二人分别在两个坊市卖糖,再加上些缺德手段,一个月没少挣钱。
可自打王承平遇见那对卖糖的父女之后,他们一家就跟倒了八辈子血霉似的。
那日之后,王承平的生意便一落千丈,连着四五日都没开过张。
张秀兰遇见个傻乎乎让人先尝后买的小姑娘被抢了生意,也是一连好几日没卖出去二两糖。
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老父旧疾复发,得要虎骨当药引。
这年头虎骨金贵,根本不是舍得花钱就能买来的,还得托人打点走关系。
王承平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才买到,多年积攒下来的银钱消耗大半。
看看家中所剩无几的银钱,再看看根本无人光顾的摊位,挣的那点钱都不够交商税的。
两人索性连坊市也不去了,整日坐在家里唉声叹气。
眼瞅着家里因为自家老伴的病日子都快过不下去,王承平的老娘舍出自己那张老脸,主动上门去求年轻时相好的小姐妹,从那儿借来一笔银子。
两人一合计,在永兴、永和两个坊市小打小闹根本挣不着多少钱,便拿着这笔银子进了一批货,来了升平坊。
本想着这里的采买人员多,他们的机会也多,只要能开张,一下子就能挣以前一个月才能挣到的钱。
但他们根本没想到,能被酒楼饭馆派出来做采买的,谁没点眼力。
哪怕有人眼拙被他们调制出来的饴糖颜色唬住,尝上一块也能明白过来。
你说直接不给人家尝?那不是明摆着自己心里有鬼吗?更没人愿意买。
夫妻二人在升平坊摆了三日摊,就连一两糖都没能卖出去,愁得不行。
“看见了?在哪?”
一听这话,张秀兰就左右来回扫视寻觅,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张熟悉的面孔,那不是那天遇见的傻姑娘吗?
王承平一指她看的方向:“喏,那不就是吗?”
张秀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并未看见旁的父女组合。
等缓过味来她不由冷笑一声:“呵,老娘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小丫头年纪不大满嘴谎话,偏偏我还真信了。”
这下王承平也明白过来:“娘子你先前说的傻姑娘就是她?”
“不是她还能是谁,咱们夫妻俩这是着了人家的道啊。抢生意抢到咱们头上来了,真是一点儿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张秀兰盯着桑榆满眼尽是恨意,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恨不得当场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王承平那张看似憨厚的脸上闪过一抹凶光,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后,起身离开摊位往外走去。
桑榆和桑永景拿了牌子之后,一路寻找到自己的摊位,惊喜地发现摊位上居然还有矮桌可以摆放货品。
将两袋糖块轻放到一旁地上免得不小心碰碎,桑榆从自己挎着的小篮子里取出一沓干净的干蒲叶。
上次在药房看见他们用干蒲叶包药,她便学以致用,将之前晒干的蒲叶收集起来。
现在拿出来铺在矮桌上,既是桌布又是包装,好看整洁还干净。
装在袋子里的糖块在一路小心注意下大多完好无损,桑榆从中优中选优,挑出些外形方正、颜色统一的,在蒲叶上垒成小金字塔。
在旁帮忙的桑永景忽然轻声提醒:“榆儿,那边好像有人在盯着咱们,目光不善呐。”
他不说的话,早已习惯被他人注视的桑榆还真没注意到。
她没有立即往那边去看,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借着转身从袋子里拿糖的时候往那边瞥了一眼。
只是一眼,她就认出那人是谁,她在永兴坊卖糖时,相邻的隔壁摊贩张秀兰。
她最不想看见的事还是发生了,上次借着被家里人欺负的借口,当着对方的面卖光了带去的糖。
当时张秀兰可能没反应过来,但现在在这里看见她'重操旧业',估计一下就能想明白。
这点从她快要冒出火来的眸光中也能印证。
桑榆一回头就看见桑永景傻乎乎地跟张秀兰远远隔着好几个摊位对视,连忙说:“爹,你别盯着她看。”
“啊?为什么?”桑永景想不明白。
“她就是咱们此行最可能出现的危险来源。”
这话一出,桑永景一下缩回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
好半天之后他才问:“我看她就是个普通妇人啊,真能对咱们下狠手?”
桑榆微微一笑:“她旁边还有个蒲团,上面却没坐着人,你猜那人去哪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抢过她的生意。”
她是个喜欢报喜不报忧的人,之前独自出去卖糖,回来的时候不小心中暑昏迷,已经很让家里人担心,她就没再提这回事,现在却是不说不行了。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听完后桑永景忍不住叹息一声:“唉,难怪你一直觉得卖糖危险,那日我本该陪你一起去的。”
“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论是我独自前去还是你陪我一起,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