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老和尚一席话后,萧无明不再出声,静静与其入了寺庙,只是他并非如玄苦和尚想的那般径直去拜见镇北王,反倒是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
待钟红薯的笑声从耳畔传来,已是日落西山时候。
伙房毫不意外升起炊烟,今日有贵客来临,玄苦和尚起了兴致要一展身手。
小沙弥见状不由啊一声,心中暗叫不好,爹吃饭胃口还行,可要提炒菜功夫,那便是一般中的一般,与娘做什么都好吃恰恰相反。
只是他刚出一声,便被玄苦和尚察觉,立马一个眼神怼了过去。
大雄宝殿方向传来钟声,待炊烟消散在月光中,萧擎苍的身影出现在厨房前。
他出现的悄无声息,众人却是立马站起,丝毫不敢懈怠。
其中最为紧张的要属钟红薯了,这个小丫头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原本还叽叽喳喳的一张巧嘴在见到萧擎苍的瞬间,便是哑了火。
萧擎苍摆手,示意众人各忙各的,随后看着玄苦和尚那不着边幅模样,鹰目泛起冷光,道:“你们这哪是试刀,倒像是在演杂耍。”
胖和尚见此哈哈一笑:“王爷教训的是。”
萧擎苍收回目光,看向萧无明道:“你这小子,动作如此之慢,今日先喝三坛酒!”
一旁的何慎之白眉一挑,雪刀鞘轻轻点地,复和道:“好!王爷说得好,殿下可得先喝三坛!”
萧无明看着这对一唱一和的主仆,无奈只得点头。
谁让眼前站的真是他爷爷呢。
萧擎苍不动声色将众人打量一遍,目光最后落在赵翎身上,笑道:“殿下可是对西北军满意?”
月落飞雪突起,带起几点寒意。
赵翎自是明白这句话是对自己的试探,她笑道:“西北军如何,本宫一介女流不知,却是看到世子殿下在军中雄姿,倒是惊艳不少降临。”
大雄宝殿的铜钟再次响起,惊起群鸦。
萧无明闻言脸色一变,镇北王却是饶有深意发出一声嗯。
这顿饭,大伙吃得或多或少有些克制,缘由自是身为镇北王的萧擎苍。
对于萧无明这帮镇北王府之人而言,此人乃庞然大物,可望而不可即。
对于赵翎为首的宫廷派,却同样是对这老王爷忌讳。
当然,这里除了那胡吃海喝的玄苦和尚,这秃驴无论身旁是何人,皆可大快朵颐。
今夜这顿,玄苦和尚出奇做的不错,小沙弥吃完晚饭就拉着钟红薯朝内院玩耍,长宁公主则是收拾碗筷准备洗碗,赵翎见状也是跟了上去。
这里能与她说上话的,恐怕只有长宁公主了。
一身青衫的江湖剑客李寒舟自是不对朝廷中人感兴趣,甚至连晚饭都没吃,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虽说这胖秃驴平日里不着调,倒是每次吃完饭后的晚课次次不拉,对佛道深感兴趣的何慎之跟了上去。
不大的伙房,此刻就剩下萧擎苍和萧无明这对爷孙了。
好似是约定好了一般。
凤鸣寺的凉亭被风雪裹成银茧,有了些许年头的灯笼微微摇晃,将萧擎苍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像柄马上待出鞘的利刃。
萧无明捧着粗陶茶盏,茶汤里浮着三两茶叶。
“此行边塞,感觉如何?”
萧擎苍没有意外开口询问,指尖敲了敲石桌,看向北方,平静道:“老二百里飞鸽,字里行间皆是夸你,甚至听说你还斩了一只鱼鳞蛇?”
萧无明此时倒是谦虚摇头。
萧擎苍淡淡一笑,也不再过多追问,只是点到为止。
爷孙俩一杯茶水入肚,萧无明重新泡茶,动作娴熟,隐隐有了大家风范。
萧擎苍对这个孙子长相倒是满意的,老二一心扑在军中事务,而老三则是个只会练武的奇葩,要说传宗接代,还得看那文客骚气的老大。
萧擎苍凝视着凉亭外的大雄宝殿,笑道:“这个胖和尚,平时每个正经,在关键时候可是能救命。”
萧无明送茶的手一愣。
萧擎苍摇头道:“就当是老头子感慨,你且听听,不用放在心上。”
萧无明老实地哦了一声。
凉亭外的游廊里,本就不是真打算洗碗的赵翎趴在不远处栏杆上,凤眸不离凉亭里的两人。
“别听了,”
赵长宁低声道,指尖划过赵翎手腕,忽然顿住,道:“你的呼吸,比上次来时重了三分。”
话音落地,她扣住赵翎脉门,内力顺着经脉游走,感觉到丹田处蛰伏内息,略微吃惊道:“你何时踏入的武道?”
赵翎疑惑不解,摇头道:“姑姑可是会说笑,李寒舟也是如此说,可侄女根本从未碰过武功秘籍,如何跨入的武道?”
话虽如此,却看见赵长宁还是一脸凝重,她道:“翎儿,你若只是认为武道只有通过修心得出,那便大错特错。”
赵翎闻言一愣,倾国倾城脸上闪过一丝别样神色。
深夜钟声撞碎雪幕,凉亭里的茶香混着血腥气。
萧擎苍喝了口茶,如鹰般眸子在茶面倒映,他语气如常:“你此行京城,虽说有三百士卒护道,也要多加注意,眼下各州府无论大小,皆是由风声传出,言你体内剑骨,地之可得天下。”
萧无明闻言点头,凝重道:“此行我去就可,爷爷断不可轻举妄动,无论孙子是生是死。”
萧擎苍又是一口茶水入喉,他笑道:“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了些。”
萧无明对此一笑,算是默认。
萧擎苍看向手心茶杯,平静道:“茶是个好东西,吸收日月精光,又经过千锤百炼,最后还需被滚烫热水烧烫,最后才能喝到其精髓。”
萧无明闻言一愣,随后起身,单膝跪地道:“孙儿谨遵爷爷教诲。”
萧擎苍拍了拍他肩膀,转身离开,只留下那一杯腾着热气的茶。
凉亭外,玄苦的鼾声混着何慎之雪刀出鞘的轻响,在风雪中织成密网。
萧无明走向大雄宝殿,仰望那尊完好的鎏金佛像。
佛像慈眉,萧无明忽然一笑。
举头当真有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