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一只蜗牛,慢吞吞地爬行。
刘青山在前面暗自天人交战,脑子里的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衡量着各种利弊得失。
而后座上的朱霖等了半天,听到的除了风声,还是风声。那个平时巧舌如簧、能说会道的刘青山,此刻竟然变成了哑巴。
朱霖心里有些不满,更多的是一种被人看轻的委屈。
还装是吧?
还觉得我好骗是吧?
还是觉得,我不配知道真相?
还想继续瞒着我,拿我当傻子是吧?
行!
行行行!
朱霖这个气啊,胸口一阵起伏。她不是那种喜欢把话憋在心里、等着男人去猜的矫情小女生。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她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既然你不说,那我问你答!”
诶?!
这话,对于此时正处于绝望边缘的刘青山来说,简直如闻天籁!
他正头疼到底是聊宫雪还是聊于曼妮呢,这就像是在两个地雷之间跳舞,稍微踩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没想到,朱霖现在愿意主动问!
好好好,这太好了!
简直是上帝开眼!
她既然愿意主动问,那就意味着主动权交到了她手里。
她问什么,我答什么,不就行了?
她问A,我就答A,绝对不扯b;她问b,我就答b,绝不提A!
这样保准不会出错!
这样就能避开那个最致命的自爆陷阱!
刘青山感觉自己瞬间从地狱回到了人间,连忙答应,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快:“行!你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句句真话,童叟无欺!”
“哼。”
朱霖轻哼了一声,并没有马上问,而是先把丑话说了前头:“那你不准骗我。你如果骗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牙齿轻轻咬了咬下唇。
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狠话到底要放到什么程度?是把路堵死,还是留条缝?
她在想,自己是把话说绝点呢?还是不要太绝?
如果说得绝一点,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为了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那就应该斩钉截铁地说:“如果骗我,咱们就一刀两断,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和你彻底分手,和你决裂,咱们老死不相往来!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从此是路人!”
这当然是最解气、最硬气、也最符合她正宫身份的说法。
可是……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朱霖的心就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心脏。
万一他还是隐瞒自己呢?万一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万一他为了面子死不承认呢?
那难道自己真的要这样做?真的要为了这句话,就骑虎难下,真的和他彻底分手,以后形同陌路?
一想到那个画面,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抱着他的腰,朱霖就觉得一阵恐慌。
好舍不得啊!
真的好舍不得!
那是她爱了一年的人啊,是她倾注了全部感情、付出了所有青春的人。她爱他的才华,爱他的英俊,爱他对自己的好,甚至……连他那点让她又爱又恨的小坏,她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包容了。
而且……
还好亏啊!
这简直是血亏!
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白菜,精心呵护,浇水施肥,眼看就要长成大白菜了,结果因为一时赌气,自己把它拔了扔了?
如果自己真的一气之下和他分手了,那岂不是正好遂了那些狐狸精的愿?
那个已经登堂入室的宫雪,还有那个在校门口虎视眈眈、不知名的白衣狐狸精,她们不就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吗?!
她们肯定正巴不得我们吵架,巴不得我们分手呢!我要是真分了,她们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那自己成什么了?
成全别人的活菩萨?还是那个把胜利果实拱手让人的傻瓜?
不行!绝对不行!
我朱霖可没那么大度,也没那么傻!我凭什么要给别人做嫁衣?
那么,自己就不要说的太绝?
给自己留点余地,也给他留条后路?
对,就是吓唬吓唬他好了!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让他知道我也是有底线的,让他以后不敢再轻易对我撒谎,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朱霖心里有了决断。
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依旧严厉,但措辞却微妙地留有了余地:“你如果骗我,那你就别和我回家了,现在就把我放下来,你自己走吧。”
“以后,我不会再去找你了!咱们各走各的路!”
这里,她说的只是不去找你了,而并非是分手。
她觉得,这两者还是很有区别的。
在她的心里,以后不去找你和彻底分手,这绝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是战略战术上的天壤之别。
不找你,那是一种姿态,是一种手段,更是一种高明的惩罚。
这就像是给不听话的孩子断了糖果,给犯错的下属停了职。
它的潜台词是:“我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但我还没判你死刑,我在留校察看。”
这就意味着,主动权牢牢地攥在她的手心里!
只要她说不找你,刘青山就会陷入一种未知的恐慌中。他会猜疑,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她是不是在哭?她是不是在跟别人接触?
这种未知的煎熬,会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晾着他。
让他习惯了每天的嘘寒问暖突然消失,让他习惯了转身就能看到的笑脸突然不见。
让他着急,让他抓耳挠腮,让他看着空荡荡的信箱发呆,让他路过研究所时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张望。
直到他受不了这种冷遇,直到他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直到他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主动跑来负荆请罪,低声下气地来求她、来哄她、来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时候,她再视心情好坏,高傲地给个台阶下,这既维护了尊严,又收复了失地,还能让他在以后想犯错的时候,先掂量掂量这种被冷落的滋味。
可是,分手……那就是完全另外一种状态了。
那意味着彻底的放弃,意味着承认失败,意味着退出战场。
一旦说了分手,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那就意味着,她朱霖从此以后失去了管他的资格,失去了吃醋的权利,甚至失去了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的合法性。
那就意味着,她把刘青山这个半成品拱手让人了!
到时候,那个虎视眈眈的宫雪,还有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于曼妮,她们会怎么做?
她们肯定会放鞭炮庆祝啊!她们会立刻趁虚而入,填补她留下的空缺,享受她辛苦栽树后的阴凉!
那时候,刘青山就是别人的了。他会骑车载着别人,会对别人说甜言蜜语,会给别人写诗……
一想到那个画面,朱霖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
那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结局!
那是亲者痛,仇者快的愚蠢行为!
所以,绝对不能提分手。
那是底线,是万不得已才能按下的核按钮。
现在的策略,必须是有限度的强硬。
既要让他感到疼,感到怕,又要让他知道,只要表现好,还是有希望的。
就像放风筝,线要拉得紧紧的,让他飞不远,但又不能扯断了。
这才是正宫娘娘该有的智慧和手段!
想通了这一层,朱霖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狡黠的寒光。
哼,刘青山,你这只孙猴子,休想逃出本姑娘的五指山!
说完,她就稍微侧了些身子,探出头去,看着前面刘青山的侧面,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只见刘青山听了这话,并没有露出什么惊慌失措的神色,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甚至还笑了笑。
他稍微回头看了下,虽然只露出了半张脸,但那眼神里的笃定和真诚,却让朱霖心里安稳了不少。
“好!我不骗你!坚决不骗你!”
刘青山答应得斩钉截铁,“我要是骗你,就让我这辈子都写不出好文章!”
这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已经是毒誓了。
“这可是你说的。”朱霖嘟囔了一句,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嗯,我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行!”
朱霖重新坐正了身子,双手环住他的腰,这次抱得更紧了一些。
她深吸了口气,像是要鼓足所有的勇气,去揭开那个让她痛苦了许久的伤疤。
风在耳边呼啸,
但她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地传进了刘青山的耳朵里:“宫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