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睡得太迟,第二天,一家人直睡到日上三竿,临近中午才陆续起来。
沈淮川还得赶回军区处理事务,沈振邦便开着那辆吉普,载着一家老小和吴医生、陈医生一起进了城。
进城头一件事,就是先去找翟老爷子。
到了翟家小院,老爷子正系着围裙,准备做午饭呢。
沈振邦赶紧拦住他,说道:
“翟老!别忙活了!午饭哪能还让您动手!我们都商量好了,今天这顿必须我们沈家请!您赶紧先把正事办了,帮我们向上面报备一下往国外打电话的事儿,完事儿咱们一块儿去国营饭店,好好搓一顿!这段时间,真是没少麻烦您,也让两位医生跟着受累了,必须得表示表示!”
翟老爷子也是个爽快人,见沈家诚意满满,也就没多推辞,笑呵呵地应承下来:
“成!那今儿就沾你们的光,改善改善伙食!”
他手脚麻利,很快就办好了打电话的申请手续。
一行人来到距离邮电局比较近的一家国营饭店。
正是饭点,店里人不少,热闹得很。
他们人多,大圆桌基本都坐满了。
沈振邦看了看,安排道:
“这样,你们娘子军坐一桌,好好说说话,我跟翟老哥俩老头子,另找个小桌坐。”
点完菜,等上菜的功夫,翟老爷子就迫不及待地打听起舟舟的情况。
刚才在家门口时间紧,光听见孩子喊了声“爷爷”,可把他给乐坏了,都没来得及细问。
沈振邦详详细细地把昨晚舟舟的经过说了一遍,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和自豪。
翟老爷子是个性情中人,听得是眉开眼笑,连连拍大腿,直呼:
“太好了!真是天大的喜事!这孩子,有大造化!将来肯定有出息!”
他越听越高兴,心里头一热乎,站起身就朝柜台走去:
“老沈!等着!今儿这大喜的日子,必须整两盅庆祝庆祝!”
没一会儿,他就拿着一瓶西凤酒回来了。
这酒瓶盖子一打开,那股子醇厚的酒香就飘了出来。
沈振邦一看到酒,眼睛下意识地亮了一下。
再一闻到酒香,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但随即脸上就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他摆摆手,说道:
“翟老哥,您的心意我领了!可这...真不行,一来,我开着车呢,喝酒还怎么开?二来...”
他声音压低了些,有点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远处那桌上,正聊得热闹的老伴,说道:
“佩兰她...因为我那老胃病和血压,早给我下了死命令,勒令戒酒,都戒了快三年了,这要是让她闻着味儿,非跟我急眼不可...”
翟老爷子何等精明,一看沈振邦那眼神里藏不住的馋意,还有下意识嗅酒香的小动作,就全明白了。
他哈哈一笑,故意提高了点声调,打趣道:
“咋的?老沈?堂堂一个老革命,枪林弹雨都不怕,还能被自家老婆子给拿捏住?真怕媳妇啊?”
沈振邦被说中心事,老脸一红,想反驳又有点底气不足,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囫囵话。
翟老爷子见状,笑得更爽朗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地说:
“喝!想喝就喝!天大的喜事,破个例咋了?今天老哥我给你撑腰!待会儿我亲自去跟小秦同志说!我看她敢不给我这个老头子一点面子!保证她不敢有意见!”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开车更不是事儿!放心喝!待会儿我让我家小子从单位找个靠谱的司机过来,专门送你们回去!保证安安全全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又是这么大的喜事,沈振邦心里那点馋虫彻底被勾了起来,再加上翟老爷子再三保证兜底,他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
拿起酒盅,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端起来,郑重地敬向翟老爷子:
“翟老哥!啥也不说了!感谢!全在酒里了!我敬您!”
“好!干了!”
翟老爷子也痛快地满上,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两人岁数差得不多,也都是豪爽得性子,越聊越投机,感觉像老朋友一样,边吃边喝边聊。
不知不觉就喊了不少。
这酒戒得久了,突然再来这么一下,劲儿还挺冲。
几盅下肚,沈振邦就觉得脸上发热,脑袋开始有点晕乎乎的了,但他心里高兴,脸上一直乐呵呵的。
等到吃完饭,该去邮电局打电话了,沈振邦已经有点微醺,脚步发飘。
秦佩兰看他那样,又好气又好笑,数落了他两句,但碍于翟老爷子的面子,也没多说重话,只是让他别去邮电局添乱了,赶紧去车里躺着歇会儿醒醒酒。
翟老爷子却是个海量,喝了那么多,跟没事人一样,眼神依旧清亮,说话条理清晰。
他大手一挥,借着饭店的电话安排好了司机。
然后就精神抖擞地陪着周柒柒、秦佩兰她们,一起往邮电局走去,准备给大洋彼岸的翟博士报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电话接通时,翟博士那边正是晚上十点来钟。
周柒柒还没开口,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好几个压不住的哈欠声。
细细一问才晓得,翟博士为了琢磨舟舟的病例,带着她的小组成员几乎熬了个通宵,拢共就睡了两三个钟头,一直在翻资料、讨论,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周柒柒心里又是感激又是过意不去,赶忙把舟舟已经苏醒、还能开口叫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说了。
语气里带着歉疚,觉得是自己这边没及时通气,连累翟博士跟着受累。
翟博士在电话那头却毫不在意,语气十分欣慰:
“醒了?!还开口说话了?!太好了!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太好了!柒柒同志,你千万别这么说!我们这点辛苦算什么?孩子能醒过来,比什么都强!这可是个极其宝贵的案例,对我们理解儿童深度创伤后的意识恢复有重大意义!辛苦点值得,太值得了!”
一旁的吴医生和陈医生赶紧凑近话筒补充,说她们这边一直没间断记录,回头就把详细的观察资料整理好寄过去。
一旁的吴医生和陈医生也凑近话筒,表示她们全程做了详细记录,会尽快整理成完整的病例报告给翟博士寄过去。
周柒柒心里记挂着最要紧的事,趁热打铁问道:
“翟博士,那按现在这个情况看,舟舟的创伤性缄默症,是不是...就算是彻底好了?”
翟博士沉吟了片刻,语气变得严谨起来:
“她能自主苏醒并开口,是一个重大的突破,说明她封闭的意识核心已经开始松动了,但是,要判断是否彻底痊愈,还有一个关键指标,她是否愿意直面导致她缄默的那段核心创伤记忆,如果她想起来了,并能承受住随之而来的情绪冲击,那才意味着她的心理创伤真正开始愈合,人格走向完整。”
周柒柒的心一沉,问道:
“那...如果她还没想起来呢?”
翟博士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说道:
“如果那段记忆依旧被压抑着,没有得到处理,那么将来,如果遇到类似场景或者巨大的精神压力,病症...还是有可能会复发。”
“那...有什么办法能帮助她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吗?”
周柒柒追问。
翟博士给出了方案:
“可以让吴医生她们,再对舟舟进行一两次温和的催眠引导治疗,这个过程,应该就能帮助她触及并整合那段记忆。不过,我必须提前说明,”
她的语气非常慎重,
“这个过程,孩子必然会再次体验到痛苦,甚至比之前更清晰,即使治疗成功,这段记忆被唤醒后,她也需要长时间去消化和面对那份悲伤。”
“所以,这个选择权在你们家属手里。是选择维持现状,接受可能存在的较低复发风险,让孩子暂时远离痛苦记忆,还是选择主动面对,承受短期的剧痛以换取更稳固的心理健康。”
“这需要你们全家慎重考虑,我们医生尊重你们的任何决定。”
挂断电话后,周柒柒的心情有些沉重。
她让翟老爷子先带舟舟去车上玩一会儿,自己则和公婆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把翟博士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达了。
要是放在之前,遇到这种关乎孩子安危的重大抉择,秦佩兰肯定会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生怕选错了路。
但经过这一连串的风波,她对这个儿媳妇的智慧和决断力已是心服口服。
她几乎没怎么犹豫,看向周柒柒,眼神里充满了信任,直接说道:
“柒柒,这事妈听你的,你怎么决定,妈都支持!”
沈振邦点了点头,目光沉稳地看着儿媳,也跟着说道:
“柒柒,这个家,现在你最能拿主意,你尽管做决定,无论结果如何,是好是坏,咱们全家一起扛着!”
周柒柒看着公婆毫无保留的支持和信任,心里涌过一股暖流,也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几乎没有太多犹豫,便干脆了当地说道:
“爸,妈,谢谢你们信我,我的想法是,治!而且要尽快治!”
她顿了顿,解释道: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好的开端,咱们就不能半途而废,现在把根子上的问题解决了,舟舟以后才能真正轻松自在地长大,咱们现在心疼她一时,是为了她以后能舒心一辈子,我相信舟舟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咱们一家人陪着她,一定能闯过这一关!”
秦佩兰和沈振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同和决心。
秦佩兰用力点头,说道:“好!柒柒,你说得对!咱们就听你的,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