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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心头翻江倒海。

血书的字句,针一般刺着李世民。

太子身上那层迷雾,始终挥之不去,搅得这位帝王连日不得安宁。

偏偏李承乾过往的功绩桩桩件件,方才那份坦荡与急切又不似作伪,让李世民如何能全然不信?

殿外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内侍,嗓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陛下!”

李世民搁在御案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血书的控诉,字字要命。

太子的真实面目,让李世民这些天坐卧不安。

可李承乾以往的功劳,以及刚才那份坦诚和焦灼,又让李世民无法彻底否定。

内侍带来的,是苏玉儿经由皇后之手递上的几句话。

“陛下,太子若真存了异心,眼下父子猜忌,禁军按兵不动,这岂不是动手的天赐良机?”

“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反而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这几句话,如洪钟大吕,震得李世民心神激荡。

“哈哈哈……咳……咳咳……”

角落里,被五花大绑的一个黑衣死士头目,猛然扬起头颅,喉咙里挤出几声嗬嗬的怪笑,癫狂至极。

暗红的血沫顺着死士头目嘴角淌下。

“李建成太子……冤魂不散……大唐……血债血偿!”

话音未绝,那死士脑袋一歪,竟是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此人死前,头颅的方向先是朝着李世民,最后转向了李承乾。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倒让李世民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建成旧部?

黄雀的势力,果然与前隋脱不了干系,甚至就是建成余孽!

这伙逆贼的算盘,是要颠覆整个李唐江山,而不只是扶持哪个皇子!

“呛啷。”

龙泉剑归鞘,摩擦声清冽。

李世民的声音平稳,却透着冰碴子:“李承乾,朕,姑且信你一次。”

他略作停顿,一字一句,砸地有声。

“即刻起,禁足东宫,收回你参议政事之权。”

“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查清黄雀的底细,查出血书的来龙去脉。”

“一个月后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休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丘神绩的百骑司,会从旁协助。”

“儿臣,遵旨。”

李承乾重重叩首,冰凉的地砖硌着额头。

他清楚,这是父皇给的最后通牒,也是悬崖边上唯一的一线生机。

一回到东宫,李承乾立刻召集常胜、王玄、苏亶。

殿内气氛凝重,压得人几乎窒息。

“黄雀这手血书,一箭双雕,既离间了我和父皇,也为黄雀自身争取了喘息的时间。”李承乾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此人城府极深,野心勃勃,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其目标,恐怕不单单是我。”

常胜捧着那枚被李世民捏碎的玉佩,还有那块染血的丝帛,凑到烛火下仔细端详。

突然“咦”了一声,拿起旁边一瓶特制药水,小心地涂抹在丝帛背面。

不多时,原本空无一字的丝帛背面,竟缓缓显现出一种极其细密的暗记符号。

“这是……”李承乾也凑了过去,这符号的样式,和自己当初在李元庆府邸找到的那半张密信上的记号,竟有几分相似!

“暗码!”李承乾精神陡然一振,“黄雀自以为得计,却没料到,这碎玉佩和血书,反而给我们送来了线索!”

太子立刻下令:“传孤的命令,东宫上下,即刻起愁云惨淡,对外宣称孤……忧思过度,已然病倒。”

“另外,放出消息,说孤正在重金悬赏一本……特殊的《论语注疏》。”

李承乾转向常胜和王玄:“百骑司的人在外面盯着,我们做事必须更加小心,不能露出半点马脚。”

“黄雀想借刀杀人,我们就将计就计,布一个更大的口袋,等着黄雀,或者其重要棋子,自己送上门来!”

禁足令一下,整个长安城的水面下顿时波涛翻滚。

市井茶肆之间,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有的说太子品行有亏,有的说东宫储位怕是要换人了,更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把前朝的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指桑骂槐。

一些沉寂许久的宗室旧戚,也开始按捺不住,私下里活动频繁。

那些曾经因为李承乾推行新政而利益受损的家伙们,此刻更是觉得机会来了,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趁着这个当口上来踩一脚,落井下石。

褚遂良每日依旧准时入东宫讲学,名义是开解,实则一言一行都在观察李承乾。

它旁征博引,话里话外不离试探:“殿下近日清减不少,当静心调养。不知殿下对《尚书》中无偏无党,王道荡荡一句,可有新的体悟?”

李承乾端坐案后,神情不见波澜,仿佛这禁足对李承乾而言,不过是多了些清净读书的时光。

“褚师说的是。孤近日也在思量,人心疏导为上。譬如建成伯父当年……”

太子话锋轻轻一转,竟开始请教起一些前朝秘闻,尤其是关于李建成旧事的细枝末节,几句话便将褚遂良引向了李承乾预设的谈话方向。

褚遂良几番下来,不仅没探到底,反被勾起了话头,对这位太子的心机,又添了几分莫测。

东宫外,丘神绩的百骑司甲士密布,将太子宫围了个严严实实。

名曰护卫,实则东宫内任何人等进出,都需反复盘查,连采买的宫人归来稍晚片刻,也要被厉声盘问许久,意图隔绝李承乾与外界的一切私下往来。

夜深,常胜借送宵夜的机会,压低声音向李承乾禀报东宫内部的排查。

“殿下,那个小春子已经招了,但那小厮不是唯一的人。”

“宫里头,还藏着更深的钉子,手法干净利落,一时半会儿还揪不出来。”

李承乾嗯了一声,没多言语。这棋局,比预想的还要棘手。

王玄那边,进展也颇为艰难。

他顶着明里暗里的压力,追查长安城中与前隋或建成旧部可能有瓜葛的家族,以及近期所有来路不明的大额钱银往来。

几个可疑的影子渐渐清晰。

城南一家米行,账面流水与实际米粮出入量对不上。

某故家旧臣的后人,近来与几个身份神秘的外地客商往来频繁。

但这些,都还只是线索,缺了能一锤定音的东西。

后宫里,苏玉儿也没闲着。

她借着向长孙皇后请安的机会,状似不经意地诉说东宫的窘迫和太子的“忧惧”,言辞恳切,眼眶总是适时地泛红,引得长孙皇后连连叹息。

她亦留心观察宫中各方对太子禁足的反应,尤其是那些素日里便与东宫不睦,或此刻显得格外活跃的嫔妃与宗室女眷,都一一留了意。

东宫书房。

他将各种能想到的解码之法都试了一遍,从简单的替换,到繁复的移位,甚至是一些偏门的阵法图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