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绝望的呼喊,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西面传来,连脚下的地面都为之震颤!那是城门被攻破的声音!
衙门内,死一般的寂静被瞬间打破,恐慌像瘟疫一样炸开!
几个小吏尖叫着,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有的想往外跑,有的又想往里躲。长史陈大人呆立当场,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李昱只一把抓起桌上的包袱,不顾一切地冲向衙门的后门。什么官职,什么文书,此刻都成了最可笑的累赘。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去!回到那个小院去!找到王颜可!
后巷里已经乱成一团。哭喊的人流像没头的苍蝇,四处奔逃,互相践踏。远处,西边的天空隐隐泛起了不祥的红光,那是火光!浓烟开始弥漫,刺鼻的气味随风飘来。
李昱逆着人流,拼命向家的方向挤。耳边充斥着各种绝望的呼喊:
“胡人见人就杀!快往东门跑啊!”
“跑不了了!城门都关了!”
“太子呢?禁军呢?”
“禁军早他妈跑了!太子早就带着太子妃跑远了!”
李昱无暇他顾此刻心里只剩下那条陋巷,那个小院,和院里那个与他命运相连的女子。
他奋力推开挡路的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街道上,已经开始出现零星的、穿着皮袄、挥舞着弯刀的胡人骑兵,他们狞笑着,像狩猎般追逐砍杀着慌乱的人群。
洛阳,这座数百年的帝都,在这一天,迎来了它的末日。
洛阳城已成人间炼狱。
李昱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在恐慌溃散的人潮中拼命向家的方向跑。
昔日熟悉的街巷面目全非,瓦砾遍地,烟火四起。哭喊声、兵刃撞击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混合在一起,冲击着耳膜。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令人作呕。
他紧紧攥着王颜可给他的那个包袱,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好几次,他被奔逃的人群撞得踉跄倒地,又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不顾擦破的伤口,继续往前冲。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炽热得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她不能有事!
转过一个熟悉的街角,离家所在的那条陋巷只有百步之遥。
然而,这百步距离,却如同天堑。巷口被几辆倾覆的破马车和杂物堵住,七八个穿着杂色皮袄、满脸凶悍之气的胡人士兵,正挥舞着带血的弯刀,围堵着十几个来不及逃走的平民,像猫戏老鼠般虐杀取乐。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昱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家的院门,就在那群胡兵身后不远处!
李昱想也没想冲了过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那些胡人士兵都砍杀了!
还活着的那几个人全缩到了墙角,他们此时已经吓傻了!
巷内同样一片狼藉,几户人家的门板被劈开,隐约可见里面的惨状。
李昱的心沉到了谷底,也没工夫在意其他人!发疯似的奔向自家小院。
院门虚掩着,门板上有一道新鲜的刀劈痕迹!李昱的血都凉了,猛地推开门!
院内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三个胡兵正在院里!一个背对着他,正在用力踹踏里屋的房门,木门摇摇欲坠。另一个则按着拼命挣扎、发髻散乱的奶娘,雪亮的弯刀已经举起。第三个,正狞笑着逼近角落里的王颜可!
王颜可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手中紧紧握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摸来的剪刀,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寒冰,死死盯着逼近的胡兵,没有丝毫退缩。她的衣裙被撕破了一角,露出白皙的手臂上一道刺目的血痕。
“颜可!”李昱嘶吼一声,积压的恐惧、愤怒和一种从未有过的狂暴瞬间冲垮了理智。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想也没想,抄起院门边倚着的一根粗重的顶门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举刀欲砍奶娘的胡兵后脑狠狠砸去!
“噗!”一声闷响。那胡兵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两个胡兵一愣。踹门的那个猛地回头,看到同伴倒地和一个双眼通红、状若疯魔的汉人男子,怒吼着挥刀扑来。逼近王颜可的那个也暂时放过了她,转身夹击李昱。
李昱两三下的功夫就把胡兵给杀掉,干脆利落!鲜血沾染了这座院子!
有一个胡兵没死透从背后偷袭李昱。
“小心!”
王颜可大喊,可已经太迟了!
李昱的肩膀被插了一刀,他也反手把那胡兵给杀了,他又顺手把那些胡兵的脖子全部都补刀。
李昱衣服上和脸上被沾染了鲜血,他用衣袖擦了擦脸,看向王颜可:“被吓到了吗?”
王颜可也正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她看着李昱脸上的血污,她手中的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快步走过来,没有丝毫犹豫,撕下自己内裙相对干净的布料,用力按在李昱流血不止的肩膀上。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坚决。两人靠得极近,李昱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与周围血腥格格不入的冷香,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微颤。
“你……你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大难当前,她以为李昱不会回来,所以她今早在送李昱离开的时候特意给他收拾了干粮,她是在赌!
明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能赌一个人在生死关头的选择!
更何况他们这还是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
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小小的期盼!乱世开启,她跟奶娘活不过一天,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可就在这时候李昱回来了!
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王颜可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李昱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这一刻,所有的身份隔阂、所有的尴尬疏离,都在生死边缘的并肩中烟消云散。他们只是两个在绝境中相互依靠的幸存者。
奶娘挣扎着爬起来,老泪纵横:“郎君!多谢郎君救命之恩!老奴……老奴……”
“奶娘,快收拾东西,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李昱强撑着站直身体,语气急促。这里的打斗声很快会引来更多的胡兵。
王颜可已经恢复了冷静,她看了一眼地上胡兵的尸体,眼神锐利:“对,不能久留。忠伯,把准备好的干粮和水囊拿来。李昱,你的伤……”
“我撑得住。”李昱咬牙道。他看了一眼王颜可手臂上的血痕,心头一紧,“你的手……”
“皮外伤,不碍事。”王颜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目光扫过院外愈发混乱和接近的喊杀声,“往哪里走?”
李昱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旋转。东门肯定是胡人主攻方向,南门临近宫城,更是重灾区,北门或许有一线生机……他想起自己熟记的洛阳巷道图。
“跟我来!”他拉起王颜可的手,另一只手紧握沾血的木棍,对忠伯喊道。
那只冰冷而柔软的手在他掌心微微一顿,却没有挣脱,反而用力回握了一下。
他们踏出院门,门口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集结了十几个人,那些人是刚才李昱杀了巷子里边胡兵救的那些人,他们知道出去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就紧紧地跟着李昱。
“大人,请带上我们吧!”
“大人,我们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请带着我们吧!”
“大人,我们给你磕头了!”
“大人求求你!”
……
刚才李昱干脆利落一个人就能杀好多的胡兵!在这些手无寸铁的人眼里边他像是天神下凡一样!好像只有紧紧的跟在李昱的身边才有安全感,才有一丝活路!
隔壁邻居还有拖家带口带着老人孩子不断加入到这队伍中来的,他们知道城破了,不管躲到哪里都只是死路一条!跟在有能力的人身边才有活的希望!
人越来越多!一会儿的功夫就聚集了几十个人!
王颜可看向李昱欲言又止。
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更加密集、更加沉重的马蹄声,以及胡人粗野的呼喝,似乎有更多的骑兵正朝这个方向而来!
沉重的马蹄声如催命鼓点,由远及近,震得人心胆俱裂。
李昱猛地将王颜可和奶娘拉回院内,示意大家先不要出声大家都进来,几十个人蜂拥着挤进了院子!
李昱反手死死掩上院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眼神锐利地盯着院子里的每一个人,是一大家都不能发出声音!
他心脏几乎要撞出胸腔。
有大人死死地捂住孩子的嘴巴!在这生死时刻谁也不敢赌!
透过门板的缝隙,李昱能看到影影绰绰的骑兵身影疾驰而过,刀锋在火光映照下闪着寒光,粗野的呼喝声近在咫尺。
幸运的是,这支骑兵似乎有明确的目标,或许是赶往宫城或其他重要据点,并未在这条残破的陋巷停留。
马蹄声如雷滚过,渐渐远去,只留下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和更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