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据点在废墟上开始了艰难的重建。张谦采纳的怀柔策略初显成效。几支由唐军士卒和归附土着向导组成的小队,携带着丝绸、瓷器、铁锅和食盐,深入周边丛林与河谷,拜访那些在“库库坎”联盟崩溃后陷入观望的部落。
起初,迎接他们的是警惕的目光和紧绷的弓弦。但当那些光滑如肌肤的丝绸、清脆悦耳的瓷器、以及能轻易烹煮食物的神奇铁锅展现在眼前时,戒备往往会被惊奇与渴望取代。唐军使者谨记张谦的嘱咐,态度谦和,反复强调“贸易”与“友谊”,并展示唐军强大的武力只是为了“保护朋友,惩戒敌人”。
一些较小的、长期受“库库坎”欺压的部落率先动摇了。他们小心翼翼地用本地特产——色彩斑斓的鸟羽、珍贵的硬木、奇特的香料,甚至少量金沙,换取了梦寐以求的唐货。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雨林中传开。越来越多的部落首领带着好奇和试探,亲自来到金州据点外围,远远观望着那面飘扬的龙旗,以及龙旗下日渐兴旺、秩序井然的营地。一种以唐帝国为主导、以贸易为纽带的新秩序,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开始悄然萌芽。
泰西封的王宫,并未因边境暂宁而真正平静。那夜与赵崇珣在月下的微妙交谈后,安苏娜女王心中那份异样的情愫尚未理清,更现实的麻烦便接踵而至。
先是朝堂之上,几位德高望重的旧贵族元老联名上奏,以“国本攸关”为由,恳请女王尽早择婿大婚,诞育子嗣,并“贴心”地列举了几位家世显赫、血统纯正的波斯青年才俊,甚至还包括一位与波斯王室有远亲关系的可萨汗国王子。
紧接着,市舶司的税收账目突然出现了几处难以解释的亏空,虽然数额不大,但发生在新政推行、各方瞩目的关键时期,无疑是对安苏娜威望的打击。赵崇珣暗中调查,线索却隐隐指向几位表面上对新政表示支持的中间派贵族。
安苏娜明白,这是旧势力换了一种方式的反扑。他们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叛乱,便利用传统礼法和阴谋手段,试图将她逼入联姻的牢笼,或从经济上动摇她的统治基础。她召见赵崇珣,将联名奏章摔在案上,怒气中带着一丝委屈:“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给本王套上枷锁吗?”
赵崇珣拾起奏章,快速浏览,眉头紧锁。“大王,此乃阳谋。拒绝,则坐实‘不顾国本’之指责;应允,则恐王权旁落。”他沉吟片刻,“或可……以退为进。”
“如何以退为进?”
“大王可下诏,言明已虑及国本,正于宗室及功勋子弟中择选贤良,然此乃终身大事,需慎重考察,非仓促可定。以此拖延时间。同时,全力彻查市舶司账目,揪出幕后黑手,严惩不贷!只要大王手握新军,掌控财源,内有唐军为援,外示遴选之态,彼辈纵有千般算计,亦难撼动大王分毫。”赵崇珣的分析冷静而透彻。
安苏娜看着他坚毅沉稳的脸庞,心中稍安,那股莫名的依赖感又加深了一层。她点了点头,“便依都护之言。”然而,择婿的诏书一下,无疑将她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未来的婚事,将更加牵扯各方神经。
长安东宫,太子李琮对良娣拉什米卡的专宠,终于引发了明显的反弹。这日,一位出身太原王氏、同为太子低位阶承徽的王氏,在向太子妃请安时,语带尖酸地对拉什米卡说道:“姐姐近日气色真好,想必是殿下雨露恩泽深厚。只是听闻天竺之地炎热,姐姐可要仔细身子,莫要……太过辛劳,染了暑气才好。”话语中的嫉妒与排挤之意,昭然若揭。
拉什米卡性子温和,不愿争执,只是微微蹙眉,并未接话。但这话很快传到了李琮耳中。他虽宠爱拉什米卡,却也深知后宫平衡的重要性,尤其是这些世家女子背后所代表的势力。
当晚,他依旧宿在拉什米卡宫中,极尽温存。事后,他拥着香汗淋漓的她,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状似无意地提起:“拉娜,孤知你性情娴静,不喜争斗。只是这宫中……人多口杂。日后若有人言语冒犯,你无需忍让,可告知于孤,或禀明宸妃娘娘。”
拉什米卡依偎在他怀中,轻声道:“妾身明白。殿下放心,妾身只愿安心辅佐殿下,不愿卷入是非。只要殿下心里有妾身,些许闲言碎语,妾身并不在意。”她越是这般懂事,李琮心中越是怜爱,却也隐隐感到一丝压力。为了平息可能的纷争,他随后几日,不得不按捺住对拉什米卡的渴望,依次去了王氏等几位低位妃嫔宫中留宿,以示“雨露均沾”。东宫的后庭,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醋海微澜,考验着年轻太子的平衡之术。
文兰的维京营地,拉格纳最终做出了痛苦而现实的决定——放弃这个与土着冲突不断、难以维系的第一处据点。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维京人焚烧了无法带走的木屋和杂物,将所有能携带的物资搬上长船,怀着复杂的心情,扬帆起航,沿着海岸线向南探索。
航行充满了未知与风险。他们躲避着风暴,寻找着淡水,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海岸线。数周后,他们发现了一片巨大的河口三角洲,这里地势平坦,河流纵横,物产似乎更为丰富,而且,暂时没有发现密集的土着部落活动迹象。
“就在这里!”拉格纳指着这片肥沃的土地,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这里将是我们新的家园!我们要吸取教训,先稳固据点,谨慎探索,不能再重蹈覆辙!”维京人再次登陆,开始新一轮的拓荒。他们小心翼翼地建立营地,开垦土地,并派出了小股队伍向内地谨慎侦察。这一次,他们祈祷着能与这片土地的主人,找到一种不同的相处方式。
长安,经过上官婉儿牵头组织的详细调研和激烈辩论,关于设立“陆海商税协调司”的方案,终于有了一个相对成熟的雏形,呈报御前。方案提出,不在中央设立一个凌驾于各部之上的新衙门,而是在户部下设“陆路关税署”与“海路市舶总署”,分别管理陆上丝路和海上贸易的税收,并由一位户部侍郎统筹协调,定期会商,确保政策平衡,避免恶性竞争。同时,鼓励安西、南海两地都护府根据本地情况,在朝廷定下的框架内,灵活制定吸引商旅的政策。
李琰仔细审阅了方案,对其务实和平衡的设计表示满意。“准奏。”他朱笔一挥,“即着户部依此方案施行。告诉安西的阿史那云和南海的张谦,朕不管他们用何种方法,陆上驼铃不能绝,海上帆影不能稀!五年之内,朕要看到两条商路赋税,皆翻一番!”
这道旨意,明确了帝国陆海并重的发展战略,为未来的经济扩张奠定了政策基础。一场围绕帝国财富命脉的变革,就此拉开序幕。
新秩序在血火后萌芽,旧势力用阴谋反扑,东宫的平衡木小心翼翼,维京人踏上新的征途,而帝国的经济巨轮则在争吵后确定了双轨并进的航向。开拓与守成,创新与传统,在每一个角落激烈碰撞,塑造着这个日益庞大的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