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没有立刻回答。
他穿着一件绣着星星月亮的深蓝色睡袍,看起来正准备休息,但那双锐利的蓝眼睛在半月形镜片后没有丝毫睡意。或许有睡意也被多罗西娅惊扰没了。
明明刚才还喜气洋洋地来祝贺他们圣诞快乐,现在就痛哭流涕的冲了回来,的确令人惊讶。
邓布利多示意她在一张舒适的扶手椅上坐下,又挥动魔杖,一杯热气腾腾的蜂蜜茶出现在她手边的小几上。
“请慢慢说,我亲爱的孩子,”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让你在圣诞夜的此刻,如此匆忙地来到这里,提出这样的请求。”
多罗西娅没有碰那杯茶,她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指节泛白。
她语速极快,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讲述了晚餐时母亲那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以及随之而来的、餐桌上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氛围。
她描述了父母强装镇定下的脆弱,描述了斯内普教授那冰冷的警告,也描述了自己那一刻如坠冰窟的醒悟。
“他们害怕,教授!我从未见过他们那样……爸爸的手在抖,妈妈她……她后来哭了!”
多罗西娅的声音带着哭腔,但被她强行压下。
“我这才明白……他们不是战士,他们只是……只是想保护我和这个家。他们胆小,谨慎,甚至……甚至有些懦弱……他们不像凤凰社的人们那样勇敢……我也不想要他们勇敢……”
她抬起头,黑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光芒,直视着邓布利多。
“教授,您比我更清楚。我的父母,阿拉里克和古德尔·莎菲克,他们对于那位大人来说,或许根本无足轻重!他们为他办不成什么大事……甚至很多时候要我来拿主意……既然这样,与其让他们留在这里,整天活在恐惧里,战战兢兢,说不定哪天因为一句错话、一个眼神就招来杀身之祸……”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不如就让他们彻底消失算了!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像保护波特那样,或者用别的什么方式,把他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们,包括……包括食死徒和伏地魔本人!”
多罗西娅想到原着里的邓布利多劝德拉科从良的话语,他说可以把马尔福一家都保护起来,那想来也可以保护其他的纯血家族。
“至于伏地魔那里,所有的惩罚,所有的怒火——如果他们消失真的会惹怒他的话——我来承受就好了!我留在这里,莎菲克家也算剩下一个食死徒……这样就不算全部叛逃。”
邓布利多的眼神都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他身体微微前倾,湛蓝色的眼睛透过镜片,牢牢锁定着多罗西娅。
“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多罗西娅?”
他的声音不再仅仅是温和,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你来承受?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可能意味着钻心剜骨,意味着死亡,意味着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如果你真的死了,那你的任务怎么办?你想要彻底消亡吗?”
“我知道!”
多罗西娅几乎是喊出来的,她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不确定的希冀,但眼神里的决绝没有丝毫动摇。
“只要他们安全,只要他们能活着,远离这一切……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喃喃道,像是说给邓布利多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不会杀了我的……一夜之间,莎菲克一家都消失了,或许其他为他效命的人们也会迟疑,为什么尽心尽力的一家都会消失……那他们怎么想呢?只要我——只要我尽心尽力的效力,说不定他就不会追究了……”
邓布利多静静地听着,他没有打断她,只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深邃,仿佛在透过她激烈的话语,审视着她灵魂深处的每一个角落。长时间的沉默再次降临,这一次,玫瑰小屋里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多罗西娅因为激动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邓布利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靠回了椅背,他的手指交叉放在膝上,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多罗西娅。
“一个非常……大胆,也非常危险的计划,多罗西娅。”
他顿了顿,半月形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
“但是,我的孩子,你将自己的生存,完全寄托于黑魔王那不可预测的‘理性’和对你‘价值’的评估上。这是一场胜算极低的赌博。而且,你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邓布利多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在多罗西娅的心上:
“如果你真的如此尽心尽力地为他服务,以此来换取你父母的平安和你自身暂时的安全,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你需要做多少违背你内心的事情?
你需要伤害多少人?你需要堕入多深的黑暗?
当你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当你为了取信于他而不得不参与那些可怕的暴行时……等到一切结束,如果你的父母安全归来,你该如何面对他们?
你又该如何面对那个双手沾满罪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