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北风刮得人脸生疼,可袁家村却热闹得跟赶集似的。
为啥?徐大志开着小汽车回来了!还是不一样的一辆豪车。原先开的是一辆白的,现在开回来的是一辆黑色的,锃亮锃亮,停在他家新起的二层小楼前,晃得人眼花。
“妈,家里需要买点啥不?”徐大志嘴上问着老娘袁翠英,眼睛却朝周围瞅了一圈,笑呵呵地从兜里掏出包红塔山,利索地拆开,给围观的邻居爷们儿一人散了一根。“来来,叔,伯,尝尝这烟!”那架势,不像回乡过年,倒像是个凯旋的将军。
袁翠英如今是儿子说啥是啥。自家小子是全村第一个大学生,脑袋瓜灵光得很,原先就给人出主意赚过钱,如今更是了不得,在城里开了大厂子,赚了大钱。她这当娘的,自然退居二线,大事儿子拿主意,小事……家里好像也没啥需要她拿主意的小事了。
散完烟,徐大志胳膊肘轻轻碰了下老娘,使了个眼色,这才拉着她往家走。临走前,他朝人群里一个略显局促的年轻汉子喊道:“建国!晚上过来我家吃饭!记得叫上黄叔,我回头亲自去请!还有点事想跟黄叔商量呢!”
被点名的黄建国赶紧点头,脸膛红扑扑的,不知是冻的还是被边上人问红了脸的。
“行,我知道了大志哥。”他应着,恨不得立刻钻出这人堆。被这么多人盯着羡慕着,他也浑身不自在,简直就像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浑身不得劲。
徐大志隔壁是黄家,黄建国一溜烟跑回家,刚喘匀气,就跟他爹黄强说了晚上去徐家吃饭的事。
黄强一听,哪有不答应的理儿。他连忙吆喝自己老婆:“建国他妈,别忙活了!先去翠英家搭把手,晚上咱都过去吃饭!”转头又指挥儿子,“建国,去,把缸里那条大鲤鱼给你妈抡过去,让大志家添个菜!”
安排完,黄强凑到儿子身边,压低声音,眼里全是好奇的光:“哎,建国,你跟爹透个底,大志那厂子……真那么红火?东西都卖脱销了?”
“是呀,”黄建国挠挠头,“大志哥太忙,我也就吃饭时能碰上说几句。厂里生意是真的好,产品不等生产出来就被拉走了,根本不够卖。”
“怪了,”黄强咂摸着嘴,一脸想不通,“那厂子可都是他自己的?他哪儿来那么老多钱?上回开回家我记得是白色的车,这回换开回黑色的,那得多少钱啊?”
黄建国笑了:“爹,这我哪儿知道。厂里副厂长、厂长都有专车呢。大志哥是董事长,他想开啥车不就开啥车嘛。”
“哦……”黄强似懂非懂,接着问,“那你呢?你大小也是个车间主任了,大志他就没给你配个小汽车?”
“我级别还不够呢。再说了,我天天在厂里,骑个自行车挺方便。”
黄强听着,脸都快皱成苦瓜了。他知道儿子跟徐大志光屁股玩到大,关系铁,可这一口一个“大志哥说”,听着咋那么不得劲呢?
“你小子!”他忍不住戳儿子脑门,“能不能有点自个儿的主见?啥都是你大志哥这样,大志哥那样的……”
黄建国一脸无辜:“爸,大志哥没说的,那肯定是不方便说。晚上过去吃饭,你可别逮着人家问东问西的啊。”
“行了行了,知道了!”黄强没好气,“我这不是就先私下问问你嘛!”
爷俩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一个清亮带笑的声音:“黄叔!在家吗?”
哎哟,说曹操,曹操到!父子俩对视一眼,赶紧迎出去。
只见徐大志披着件黑呢子大衣,精神抖擞地站在院当间,脸上挂着笑。
“大志过来了啊!快,屋里坐!刚还跟建国夸你呢!”黄强脸上笑开了花,把人往屋里让,“你是咱村头一个大学生,如今又是头一个开上小汽车的!要我说,还得是读书啊!老话怎么说来着?书中自有……自有黄金屋,还有啥讲的……颜如玉!当初我还不信,现在看你,我是真服了!厉害,真厉害!”
徐大志笑着摆手,很是谦和:“黄叔,你可别这么夸我,再夸我尾巴要翘上天了。我们年轻人,经历的事少,往后还得靠你这样的长辈多帮我们把把关,多传授点人生经验呢。就说我家这新房子,要不是你帮着操心监工,哪能起得这么顺当?”
"哪里哪里,我这不是还拿你工钱了嘛……左邻右舍相互照应点也是应该的嘛。"这话听得黄强心里那叫一个舒坦,脸上的皱纹都笑深了几分,他连忙热情回应着徐大志。
如今他儿子黄建国都跟徐大志去兴州城上班了,全靠徐大志关照着了,黄强哪里敢托大,像过去一样看他是后一辈的人呢。
几人进屋坐下,唠了几句家常,徐大志就把话引到了正题:“黄叔,晚上你可得带着婶子和建国他们全家一起过来,我妈准备了不少菜,说什么也得请您喝一杯。”
“哎呦,吃啥饭啊!”黄强故作埋怨,“就在我家吃!我让你婶子炒几个拿手菜,家里有好酒!你和建国在厂里都忙,难得回来,正好一起喝点!”
黄建国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大志哥,就在我家吃吧,方便。”
徐大志摇摇头,语气诚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黄叔,要搁平时,我肯定不跟你客气,筷子早就拿起来了。但今天晚上,这顿饭必须得在我家吃。我怎么也得正儿八经敬你几杯酒,不然啊,我妈第一个不答应,非得骂我不懂礼数不可!”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捧了黄强,又表明了决心。
黄强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饭也是盛情难却,徐大志这是还自己上心帮他们建新房的人情了。他也不再推辞,哈哈一笑:“成!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叔晚上就带着你婶子和建国他兄妹过去,尝尝你妈的手艺!咱们爷俩好好喝两盅!”
“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徐大志笑容更盛,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黄叔,那你先歇着,我再去别家转转。”
送走了徐大志,黄强站在门口,看着那挺拔的背影走向村道,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扭头问儿子:“建国,你琢磨琢磨,大志这趟回来,阵仗搞得这么大,又是请吃饭,又是到处送年货……他这一年里,到底赚了多少钱呀?”
黄建国望着徐大志消失的方向,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啊,他这位从小一起玩到大、如今越发让人看不透的大志哥,这次风风光光地回来,他一年到底赚了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