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安轻快的脚步声消失在大厅门口,埃德蒙刚端起桌上的酒杯,就有一位老者小跑进来。
安东笑眯眯地朝埃德蒙行了一礼,然后侧过身,对着身后的黑暗招了招手。
“进来吧。”他的声音轻快得像是在邀请朋友参加宴会。
拖沓的摩擦声响起,仿佛有什么麻袋被人拖过粗糙的石板地。两名全副武装的诺德士兵,一人一边,架着一个人形躯体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老者。
他身上那件本应是深蓝色的法师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大片大片的焦黑覆盖了原本的颜色,边缘处更是碳化得如同脆纸。他的头发根根膨胀,形成一个滑稽又恐怖的爆炸头,同样被烧得焦黄卷曲。
老者神情呆滞,双眼空洞无神,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灰黄色的焦痕,像是被闪电反复鞭笞过一样,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臭气和焦肉混合的古怪气味。
他被士兵拖拽着,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无力的痕迹。
跟在最后面的,是沉默不语的提兰奴斯。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目光刻意避开了那个老者。
“冠军,我给您带了件有趣的礼物。”安东走到埃德蒙的王座旁,脸上依旧是那副笑容。他指着那个被拖到大厅中央的老者,像是在介绍一件稀世珍品。
“这位是波耶西亚的祭司,‘阴险者’罗格洛夫。他曾经被他的主子派到马卡斯城,亵渎莫拉格巴尔的魔神器。很遗憾,他似乎并不怎么尽职,任务失败了。”
埃德蒙的目光落在罗格洛夫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他这是怎么了?”埃德蒙问。
没等安东开口,提兰奴斯就在长桌的另一头找了个位置坐下,声音里没好气:“他怎么了?他被你身边这位精神不太正常的美瑞蒂亚祭司,用闪电电了一个多月。如果不是好心的卡莲女士每天坚持给他灌下治疗药水,强行维持着他的生命,他早就被电死了。”
提兰奴斯的话语中有一丝不忍。
他曾经心中对这个波耶西亚的祭司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但亲眼看着安东用那种近乎戏谑的方式,将一个人折磨了一个多月后,他心里那点复仇的快意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厌烦。
直接一锤子杀了就行,何必用这种方式,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这副鬼样子。
“我有好好控制力量的……”安东似乎有些委屈,小声咕哝了一句,像个做错事被家长责备的孩子。
“听起来真可怜。”埃德蒙摸了摸下巴,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同情,“你们把他带过来,是做什么?”
安东立刻来了精神,他凑近了一些,刻意留意着埃德蒙的眼神变化,压低了声音说:“他说,他受到了波耶西亚的神谕。那位‘阴谋之王’想邀请您,加入祂的教团。”
“波耶西亚教团?”埃德蒙的身体微微前倾,有了兴趣:“他们的据点在哪?你们审问过了吗?”
在警戒者教团内部,对于暗精灵所信奉的“三神”——阿祖拉、梅法拉和波耶西亚,一直存在着分歧。
一部分暗精灵出身的警戒者认为,三神对这个世界是有利的,可以进行合作。但绝大多数成员,尤其是人类成员,都认为除了相对温和的阿祖拉,梅法拉和波耶西亚都必须被彻底讨伐。更有少数激进派,主张所有魔神,都该从奈恩上被彻底清除。
埃德蒙属于第二种。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会为美瑞蒂亚效力。
“审问过了,在风盔城东南方向的山脉深处,有一个他们的秘密据点。”安东的语气兴奋起来,他从埃德蒙的反应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大定,“您是要准备讨伐他们吗?太好了!不愧是女神选中的冠军!像这种信奉不男不女伪神的堕落教团,就应该被狠狠地讨伐!”
“别……”
一个微弱、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罗格洛夫在听到“讨伐”这个词时,眼中竟恢复了一点神采,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
埃德蒙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长桌旁的提兰奴斯。
提兰奴斯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起。他走到罗格洛夫身边,蹲下身,将手掌放在了对方焦黑的头顶上。
柔和的金色法力从他掌心涌出,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注入罗格洛夫干涸的身体。
提兰奴斯耗尽了自己全部的魔力后,地上的罗格洛夫剧烈地咳嗽起来,但他的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脸色也从死灰色恢复了一丝活人的血气。
“给他把椅子。”埃德蒙对旁边的士兵吩咐道。
士兵很快找来一把木椅,将罗格洛夫半扶半抱地安置了上去。
罗格洛夫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用那双恢复了些许焦距的眼睛看着埃德蒙。
“我现在……是女主人的喉舌,龙裔。”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清晰了许多,“我恳请你……听完女主人的旨意,再做决定……也不迟。”
埃德蒙不置可否,他伸手拿过王座旁的酒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我的女主人……出于对这个世界深沉的爱,命令我……为你,为龙裔,带来一份……一份极其优渥的条款。”罗格洛夫一边说,一边费力地喘着气。
“继续说。”埃德蒙放下酒杯,淡淡地说道。
他的平静似乎刺激到了另一个人。
“不!冠军!您不能听他的!”
安东突然急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抱着埃德蒙的小腿,整个人蹲在那里,竟然开始低声抽泣起来。
“女神……女神会伤心的……您是她的冠军,您怎么能听另一个邪神的蛊惑……”
他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眼泪和鼻涕毫不顾忌地蹭在埃德蒙的铠甲上。
大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
埃德蒙无奈一笑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安东头上,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