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烬手中的寒霜剑插入地上,剑身震颤着发出悲鸣。
他借着剑的支撑,艰难抬头,望向眼前之人。
百年师徒情分竟在这一刻碎得彻底。
清虚道祖瞥了眼周围被重伤的这群修士,又转头回来,面对祁烬发出最后的邀请:
“师尊是魔修,徒弟是半妖。”
祁烬看见清虚道祖的双臂缓缓展开,黑袍在风中翻涌,宛如一片吞噬天地的阴影。
他已经疯了。
清虚道祖的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暗芒,嘴中一直发出疯狂的大笑:
“这世间视我们为蝼蚁、为污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没有人在意我们,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在意他们的死活?”
他向前一步,浑身凝聚着幽紫色的魔气。
“不如让这天下彻底臣服于我们脚下。”
“不服者,杀。”
*
天际骤然传来一声龙吟!
“轰——!”
厚重的乌云被一道璀璨金光生生撕裂,一条长达千米的金龙破空而下,龙头上一袭红衣随风而起。
宋明棠紧抓着龙角,站稳之后直接纵身跃下,掌心的绿色木藤朝着下方凌空一甩,直逼清虚面门!
清虚道祖立刻躲开这根木藤。
他的身形化作一缕青烟,原先立足处的山石却被毒刺击中,瞬间腐蚀出孔洞。
“他和你不一样!”
宋明棠的声音清亮如剑,斩开漫天阴霾。
她红色的嫁衣如火,在风中烈烈燃烧,映得她眉眼如刃,锋芒毕露。
“他并非无人在乎。”
“至少,我在乎他。”
祁烬看着少女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伸手。
祁烬搭上去,被她一把拉了起来。
紧接着他的身后,邵凌川捂着胸口缓缓站起,嘴角还挂着血痕,眼神却坚定如铁。
“我也一样,我只知道——”他抬手擦去血迹,声音沙哑却清晰,“他是祁烬,是和我一同入宗的师兄,是在我重伤时曾经替我挡下过危险的朋友。”
他看向清虚道祖,罕见地认真道:
“我们是朋友,他是半妖又如何?我想同宗门的越师妹不会介意,我也不会。”
红鲤站起身来,同样冷哼一声:
“我还不是也一样,既然他是宋师妹认定的人,那也勉强算是我的朋友。半妖怎么了?他又没对同门出手。”
“倒是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师尊,今日杀了这么多宗门修士,总该给万宗仙门一个交代!”
凌古看了眼红鲤,又看了眼前面的人,也点了点头。
他跟随大流。
“既然敬酒不吃罚酒。”清虚道祖气到发笑,眉间朱砂痣直接渗出血色,亮得惊人,“那今日你们便共赴黄泉!”
给本座全都下地狱去吧。
就在他抬手的刹那,宋明棠识海中响起急促的系统声音:
【警告!检测到灭世级能量波动】
【宿主是否启用道具定魂针?】
“用!现在就用。”
她话音刚落,一道银芒已破空而去。
那细如牛毛的银针在触及清虚道祖心口的瞬间,竟化作万千流光钻入经脉。
【道具生效:目标行动冻结,时效:一个时辰】
清虚道祖凝固在结印的姿势。
他缓缓低头,看见自己心口处绽开一朵冰晶般的霜花。
那是定魂针在冻结他的元神。
“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卡在喉间,化神期的魔躯竟在这枚银针下毫无反抗之力。
四周众人见势,眼中杀意暴涨。
剑光、符咒、法器同时亮起,如同暴雨般倾泻而来。
清虚道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被无数灵光洞穿,号称不死不灭的魔躯在系统认证的定魂针面前,竟如薄纸般脆弱。
清虚道祖死了。
定魂针能钉住魂魄,所以当他肉身泯灭之时,魂魄也跟随一起消散。
*
“宿主即将返回现实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系统的声音在宋明棠的耳边突地响了起来。
宋明棠的身体开始化作金色的光点,慢慢开始消散,而周围的一切却好像都暂停了。
属于这个时空的时间暂停了。
除开祁烬,所有人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阿棠?”祁烬慌乱地伸手去拢那些光点,却只能看着它们从指缝溜走。
他闷闷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法术?我帮你解开,好不好。”
祁烬不敢去问其他。
他的眼眶微红,声音哽咽。
宋明棠抬起已经透明的手,虚虚抚上他的脸:
“不是法术。阿烬,是我要走了。”
“走?去哪?”他猛地抓住她尚未消散的衣袖,声音发颤,“我陪你去。”
“去一个很遥远很遥远,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她望着他笑,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对不起啊,骗了你这么久。”
祁烬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你答应过的,你说不会抛弃我,你说会发天道誓约的……是不是因为今日魔修的缘故,如果我们今日完婚的话,你会不会为我留下……”
“对不起。”她轻声接上,光点已经漫到胸口,“就算今日完婚,我还是会选择离开你……对不起……”
快走之后,宋明棠说的话十分的残忍。
“宋明棠!”祁烬握紧拳头,“你敢走!你走了我就……”
“就怎样?”
她歪头看他,像初见时那样狡黠地笑,用尽量轻松的话语去掩盖她刚刚的残忍。
“屠尽天下?还是和清虚道祖一样堕魔入邪?”
“阿烬,我知道,你不会的。”
光点飘到她的眼角,他疯狂地伸手去捂:
“我就……等你回来。”
这句话让她的笑容终于破碎。
“傻子。”她哽咽着凑近,最后一次与他额头相抵。
“别等我了……”
“忘了我吧。”
“忘了我吧……阿烬。”
“就当是……大梦一场。”宋明棠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声音很轻,快要消弭于祁烬身边,“天亮了,你该醒了。”
“不。”他哑声应道。
她说什么,他都听。
可唯独这一句——
风掠过指缝,最后一缕微光在他掌心碎散。
祁烬悬着的手久久未收,虚拢着空气,仿佛这样就能骗过自己,她还在。
最终,他保持着和空气十指相握的姿势。
这是最初他见她时候的动作。
那时候,她说,她是真心想与他私奔。
可后来,她只是骗他,还让他……忘了她。
祁烬停了好几秒后终于收回手,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掌心。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当最后一粒光点消散的时候,有一颗碧绿的菩提种子轻轻坠落,滚到他脚边,无声无息地没入泥土。
半块玉佩紧随其后,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裂响。
祁烬没有立刻弯腰去捡起,现在的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血肉模糊的空洞里,冷风从他的心上呼啸而过。
他在落泪。
好痛。
温柔的风也成为了刀,割得他好痛。
她竟然真的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