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把试车台周围的枯草吹得贴地倒伏,雪粒子像沙子一样打在防弹玻璃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控制室里没人说话,只有电流的嗡嗡声和几十个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陆青山的手指悬在那个红色按钮上方,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半点抖动。他对面的总工程师和总指挥额头上全是汗,手里紧紧攥着对讲机。
“陆总,风速超标了。”
“不管风。”陆青山盯着那台沉睡的钢铁巨兽,“点火。”
手指落下。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动地,先是一声沉闷的低吼,像是什么东西从地底深处醒了过来。紧接着,试车台上的“昆仑”发动机尾喷口猛地喷出一道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转为幽蓝。
空气被撕裂。
那声音不是响,是震。震得人胸腔发麻,震得防弹玻璃都在颤抖。
屏幕上的转速表指针疯狂跳动,数值一路飙升。
“推力八吨……九吨……十吨!”监测员的声音变了调,那是喊破了音的嘶吼,“突破设计极限了!还在升!还在升!”
尾喷口处,一圈圈幽蓝色的马赫环清晰可见,如同鬼魅的眼睛,在风雪中死死盯着前方。那是超音速气流在极度压缩下产生的激波,是工业皇冠上最璀璨的宝石。
“成了……”
王占峰院士整个人贴在玻璃上,哈气弄花了镜片。他摘下眼镜,用袖口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混着脸上的油污流下来,冲出两道沟。
“咱们有心了……咱们终于有心了!”
老头子转过身,抱住身边一个年轻的男技术员,哭得像个孩子。周围那些平时不苟言笑的专家们,此刻相拥而泣,帽子扔了一地。
陆青山没动。他看着那道幽蓝的火焰,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却没点,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烟草的味道。
这把火,烧穿了三十年的封锁线。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
美国各大电视台突然中断正常节目,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五角大楼发言人神情严肃地展示了几张模糊的卫星照片,声称“战略防御倡议”(星球大战计划)已取得突破性进展,高能激光武器即将进入实战部署阶段。
里根在白宫草坪上对着镜头微笑:“我们有能力在太空中拦截任何威胁。和平,需要力量来扞卫。”
这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本是陆青山写的,演员是美国总统。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紧急会议开到了凌晨。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小山。面对美国人咄咄逼人的“太空攻势”,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超级大国自尊心被刺痛了。
“跟进!必须跟进!”一位元帅拍着桌子咆哮,“不能让美国人独占太空!把民用项目的资金抽调出来,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保障军工!”
原本就脆弱的苏联财政,被这根稻草压得咯吱作响。
就在这头北极熊为了面子掏空口袋的二十多天后,利雅得的一家豪华酒店里,萨勒曼王爷正对着电话那头的欧佩克成员国代表们,扔下了一颗真正的核弹。
“为了维护沙特在国际原油市场的份额,我们决定——”萨勒曼看着手里陆青山发来的电报,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不计成本,全面增产。”
阀门拧开了。
黑色的石油像洪水一样涌入市场。
伦敦石油交易所,布伦特原油的价格牌开始跳水。
32美元。
28美元。
25美元。
交易员们疯了一样地挥舞着手里的单子,嘶吼声、咒骂声响成一片。但这只是开始。
仅仅过了四个小时,油价击穿20美元大关,最终定格在18美元,并且还在阴跌。
莫斯科的财政部长看着送来的简报,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办公桌上。苏联七成的外汇靠卖石油和天然气,这一刀,直接砍在了大动脉上。血流如注。
卢布的汇率开始断崖式下跌,商店里的面包价格一小时一变,原本还能买一瓶伏特加的钱,现在连个瓶盖都买不到。
这一个月来,苏联这个超级大国弱民强兵经济政策的不断加码推行,轻工产业工人都转移到了军工行业,就像一头庞然大物,一下子扎进了死胡同,却仍不断向前,已无法回转。
京城,富强胡同。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小院里却安静得很。
陆青山握着女儿的小手,在一张宣纸上写字。墨汁洇开,一个苍劲有力的“势”字跃然纸上。
“爸爸,这个字念什么呀?”陆晓雪仰着头,小脸上蹭了一块墨迹,像只小花猫。
“念‘势’。”陆青山用袖子给女儿擦了擦脸,“大势所趋的势。”
“什么是大势所趋?”
“就是当你站在山顶推一块石头,只要轻轻推一下,它就会自己滚下去,谁也挡不住。”陆青山放下毛笔,把女儿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哪怕是老虎、狮子,挡在前面也会被压成肉泥。”
收音机里正在播报国际新闻,播音员字正腔圆地念着:“受国际油价波动影响,苏联国内经济出现剧烈震荡……”
陆青山伸手关掉了收音机。
“爸爸,金虎怎么在叫?”陆晓雪指着院子。
那条平时憨厚的大狗,此刻正对着院墙外的一个角落,压低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背上的毛像钢针一样竖着。
陆青山眼神一冷,拍了拍女儿的后背:“金虎在练嗓子呢。去找妈妈,让她给你拿那个从美国带回来的巧克力吃。”
打发走了女儿,陆青山走到院子里。
墙外的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脚印,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古龙水味。那是苏联克格勃特有的味道。
伊万诺夫终于反应过来了。
那个芯片厂的内鬼也好,所谓的“残次品”情报也好,都是幌子。陆青山真正的杀招,是这把看不见的石油刀。
恼羞成怒的野兽,是要吃人的。
当天晚上,一份标着“绝密”的情报摆在了陆青山的案头。
“北极狐。”林月强指着情报上的代号,脸色难看,“苏联最顶尖的雇佣兵小队,专门干脏活的。一共六个人,昨天入境。”
“六个人,就想在京城翻天?”陆青山点了一根烟。
“姐夫,这帮人不一样。全是阿富汗战场上下来的疯子,手里有人命,身上有重火器。他们在暗,咱们在明,太被动了。”林月强按着腰间的枪,“要不咱们先去西山避一避?”
“避?”陆青山吐出一口烟圈,“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他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一行字。
“通知下去,三天后,星汉大厦顶层,举办‘全球能源与科技峰会’。邀请路透社、法新社、纽约时报,还有塔斯社的记者。”
林月强愣住了:“姐夫,你这是……”
“把肉挂出来,狼才会现身。”陆青山把纸递给林月强,“我要把他们聚到一块,一锅端了。”
林月娥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盘子“当”的一声磕在桌角。
“青山,你又要冒险?”林月娥眼圈红了,走过来紧紧攥住陆青山的手,“咱们现在钱够花了,名声也有了,为什么还要拿命去赌?”
陆青山反手握住妻子的手,那手有些凉。
“月娥,这不是钱的事。”陆青山看着妻子的眼睛,“有些狗,你不把它打痛了、打死了,它就会一直盯着咱们的女儿。这次不解决,晓雪这辈子都得活在保镖的影子里。”
林月娥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回来吃晚饭。”
“放心。”陆青山笑了笑,拿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这苹果甜,我还要留着肚子多吃两块呢。”
三天后,暴雨。
京城的秋雨带着透骨的凉意,像要把这座城市淹没。
星汉大厦孤零零地矗立在雨幕中,像一座巨大的石碑。原本预定的峰会现场空无一人,那些记者都被拦在了几公里外的警戒线外。
陆青山独自一人站在顶层的落地窗前。
他穿着那件黑色的中山装,手里把玩着那颗硕大的“东方之星”原钻。钻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比窗外的闪电还要刺眼。
楼下,钱卫国带着那帮从非洲回来探亲的老兵,已经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大厦的每一个死角。他们手里拿的不是铁锹,是总装配备的重型火力。
“老板,鱼进网了。”耳机里传来钱卫国沙哑的声音,“六个,全在一楼大厅。身手很快,咱们的红外探头差点没跟上。”
“放上来。”陆青山对着玻璃里的倒影整理了一下衣领,“别在一楼打,那是卖特产的地方,打坏了瓶瓶罐罐还得赔钱。”
“明白。”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夜空,紧接着是一声炸雷。
“啪!”
大厦的供电系统突然切断。整栋楼瞬间陷入死一般的黑暗。
黑暗中,陆青山没有动。他依旧背对着大门,看着窗外密集的雨丝。
几道红色的光点,像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后背,最后汇聚在他的心脏位置。
“陆先生,莫斯科向你问好。”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浓重的俄式口音。
陆青山慢慢转过身。
借着窗外的闪电,他看清了门口站着的六个黑影。他们戴着夜视仪,手里的mp5冲锋枪指着他的胸口。
“伊万诺夫让你们来的?”陆青山把手里的钻石举起来,对着红色的激光点照了照,“这石头不错,可惜,你们没命拿。”
领头的雇佣兵冷笑一声:“死人不需要石头。”
“确实。”陆青山把钻石随手往地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声响。
“动手。”
他轻声说了一句。
不是对雇佣兵说的,是对着黑暗中那些真正的猎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