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硬得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这地方地图上找不到,只有个代号。跑道两边的枯草被风卷着贴地跑,几辆墨绿色的吉普车停在军用跑道尽头,车旁立着十几号人,大衣领子都竖着,没人说话,只有风声。
波音747巨大的轮胎触地,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随后是反推装置的轰鸣。
陆青山透过舷窗往外看,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站在最前面、身形有些佝偻却站得笔直的老人。陈老手里拄着拐棍,风把他的白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但他一动没动。
飞机刚停稳,还没等舷梯完全架好,后面紧跟着降落的三架灰涂装c-130大力神运输机也到了。那庞大的机身像三只吃饱了的大鸟,沉甸甸地压在跑道上。
舱门一开,寒气灌进来。陆青山裹紧了风衣,快步走下舷梯。
“陈老,风大,怎么不在车里等?”陆青山伸手想去扶。
陈老摆摆手,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后面那三架正在卸货的美国飞机:“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倒是那几口箱子,比我的命金贵。”
几个穿着中山装、头发花白的科研人员已经冲了过去。他们是国内光刻机和航空发动机的泰斗,平时走路都得人搀着,这会儿跑得比兔子还快。
巨大的木箱被叉车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箱体上印着一行刺眼的英文:ASmL prototype(阿斯麦尔光刻原型机),还有那个代表着航空工业皇冠明珠的GE公司标志。
一位戴着厚瓶底眼镜的老院士王占峰,颤巍巍地走过去,伸手摸着那冰凉的木板。摸着摸着,老头突然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水泥地上,脸贴着箱子,嚎啕大哭。
“来了……真的来了……”
老人的哭声被风扯碎了,听得人心酸。三十年了,被人卡着脖子,这口恶气,今天算是吐出来了。
陈老眼圈也红了,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陆青山:“青山啊,你这次不仅是做生意,你是把咱们国家的脊梁骨给接上了。”
陆青山没说话,只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档案袋,双手递过去。
“这里面是美联储公开市场委员会的股权转让书副本,还有第一批解禁的技术清单和参数清单。”陆青山声音有些哑,“另外,关于苏联那边的布局,都在这了。”
陈老接过档案袋,手微微发抖。他太清楚这几张纸的分量了。这是用苏联的命,换了华夏的一张特快车票。
“好!好!”陈老连说两声好,转过身,对着身后那群还在抹眼泪的专家和军官,声音陡然拔高,“传首长命令!”
所有人瞬间立正,连那个跪在地上的老院士王占峰都被人扶着站直了身子。
“即刻成立‘一零一工程’指挥部!由装备部部长张得志同志担任总指挥,调集全国相关领域一切资源,不惜一切代价,吃透这批技术!”陈老顿了顿,目光落在陆青山身上,“任命陆青山同志,为‘一零一工程’总顾问,享最高密级待遇!”
张得志将军大步走上前,冲陆青山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那眼神里,是对强者的绝对服气。
交接完手续,陆青山没在基地停留。他知道,这里接下来会忙得连轴转,而他的战场,不在这里。
回到京城富强胡同,已经是晚上十点。
推开那扇朱红的大门,院子里的灯亮着。金虎本来趴在窝里,一听见脚步声,“腾”地一下窜出来,围着陆青山转圈,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回来啦?”林月娥迎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身上系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围裙。屋里飘出炖排骨的香味,那是家的味道。
陆青山心里的那根弦松了一下,刚想笑,却发现妻子的脸色不对劲。
林月娥没像往常那样接他的大衣,而是神色慌张地指了指堂屋的桌子:“青山,下午有个包裹,说是苏联大使馆寄来的外交礼物。我没敢拆,但这狗一直对着那盒子叫。”
陆青山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眼神冷了下来。
“月强!”
“在!”正在里屋逗弄陆晓雪的林月强冲了出来,一看这架势,手立马摸向后腰。
“让你姐和孩子去后院,没我话不许出来。”
林月娥想说什么,但看到丈夫那张结了冰一样的脸,咬咬牙,抱起一脸懵懂的陆晓雪就往后走。
堂屋里只剩下陆青山和林月强。金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毛都炸了起来,死死盯着桌上那个包着牛皮纸的四方盒子。
陆青山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军匕,动作轻柔地挑开包装绳。
纸皮散开,露出一个画工精美的木头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个彩绘的俄罗斯套娃。那娃娃画着个笑眯眯的俄罗斯大妈,看着喜庆,但这会儿怎么看怎么透着股邪气。
“这帮老毛子搞什么鬼?”林月强皱眉。
陆青山没说话,左手按住底座,右手拧开第一个娃娃。
里面还有一个。
再拧。
一共七层。当陆青山拧开最后一个只有拇指大的娃娃时,里面没有更小的娃娃了。
只有一张折叠的照片,和一颗黄澄澄的手枪子弹。
陆青山用刀尖挑起照片。
那是张远景偷拍。背景是机关幼儿园的铁栅栏,陆晓雪正蹲在地上看蚂蚁,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笑得天真烂漫。照片的边缘,用红笔画了个十字准星,正对着孩子的后脑勺。
而那颗子弹的弹头上,用刀刻着一串细小的俄文——nвahoв(伊万诺夫)。
“操他妈的!”林月强看清照片,眼珠子瞬间红了,一拳砸在桌子上,“这帮畜生!祸不及家人,他们这是坏了规矩!”
陆青山没骂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颗子弹,那张脸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暴怒到了极点的征兆。
这个人他之前让叶宁安排在苏联的内线调查过,那是他在非洲羞辱过的那个苏联将军的哥哥,克格勃主管远东事务的疯狗。
“咔嚓。”
陆青山手里那个精美的木头娃娃,被他硬生生捏碎了。木刺扎进肉里,血珠子渗出来,他像是没感觉一样。
“月强。”陆青山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头皮发麻。
“姐夫,你说!我现在就带人去把那个大使馆给端了!”
“不用。那是莽夫干的事。”陆青山把子弹和照片扔进公文包,“传我的话,启动‘清洗令’。把咱们公司、项目部,还有家里周围,里里外外过一遍筛子。哪怕是扫地的、送菜的,只要底子有一点不干净,全给我清理出去。”
“通知张得志将军,把安保级别提到最高。从今天起,晓雪不去幼儿园了,请老师到家里来教。”
“是!”林月强咬着牙应道,转身就去打电话。
陆青山走到院子里,点了一根烟。烟头明灭,映照着他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
既然你们不想讲规矩,那咱们就谁也别讲规矩。
他拿出那部加密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陆?我的兄弟!”电话那头传来萨勒曼兴奋的声音,背景里还有阿拉伯音乐和欢呼声,“你送来的那批家伙太棒了!我的父王很高兴,就在刚才,正式册封我为王储!沙特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恭喜王储殿下。”陆青山吐出一口烟圈,语气里没有半点温度,“不过,咱们的庆祝得换个方式。”
萨勒曼听出了不对劲,音乐声瞬间停了:“出什么事了?”
“那个‘石油绞索’计划,不用等明年了。”陆青山看着漆黑的夜空,“下月初就启动。我要你把油价打下来,打到地板上。我要让苏联人连买面包的钱都没有,更别说买子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个计划原本是为了配合美国拖垮苏联,但提前启动意味着沙特也要损失惨重。
“陆,这会很痛。”萨勒曼犹豫了一下。
“价值两百亿美金的打折军火,再加上那个安保学校的股份。”陆青山冷冷地加码,“另外,我再送你一份大礼——伊拉克那边最近不太安分,我可以给你提供他们最新的兵力部署图。”
“成交!”萨勒曼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人,“为了友谊,也为了未来。下月一号清晨,你会看到布伦特原油价格的跳水表演。”
挂断电话,陆青山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灭。
与此同时,距离富强胡同不到两公里的一个老旧筒子楼里。
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正缩在阴暗的阁楼里。他熟练地组装起一部大功率无线电台,手指在按键上飞快地敲击。
滴滴答答的电波穿过京城的夜空,直奔莫斯科。
“包裹已签收。目标情绪波动剧烈。猎杀行动开始。”
发完报,男人拆掉电台,藏进掏空的床箱里,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
富强胡同的院子里,风停了。
陆青山站在那棵老槐树下,看着北方。
“伊万诺夫……”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嚼碎了一块骨头,“既然你敢把爪子伸向我的女儿,那我就把你们整个克格勃连根拔起,给这套娃当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