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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岁岁宴安 > 第254章 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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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之际,穆岁安身着一袭海棠红绸缎寝衣,青丝仅以一根粉色发带随意挽住。

较昔日略显消瘦的脸颊,在微弱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华。

一双杏眸水光潋滟,顾盼之间,似明珠生晕,皎洁月华亦为之失色。

“天晚了……乔府地方比较小……要不你还是回家休息吧……”

良久,穆岁安悄然移开目光,故作淡定地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出征在外,遇到特殊情况,她甚至与柳岸和林雾等人挤在一个军帐,也再正常不过。

此时与郡王爷共处一室,她为何会觉得好别扭,说不清道不明的……

“回家……”蔺聿珩凝视着妻子的鸦睫翦翦,低声呢喃,“我却不知……何处方为家?”

“临安郡王府、昭阳大长公主府不都是你家嘛!”穆岁安脱口而出。

“话说回来……你既离开皇陵,那你娘应该也回府了吧?”她随即问道。

不知三年的软禁生活,有无将长公主的跋扈脾性给磨平些许?

“回府了……”蔺聿珩轻声回应,“母亲本想来见孩子,但未经你允准,我未让她过来。”

“如今母亲双腿不利于行,无法随意出门,若是可以……我想让孩子们去见见祖母。”

或许是怕妻子心生误会,蔺聿珩赶忙补充:“见一面即可,断不会让他们逗留过久……”

“蔺聿珩!”

见到蔺聿珩小心翼翼之态,穆岁安顿觉心里堵得慌,忍不住出言打断。

“两个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想带他们回府见长公主,自然可以!”

“我们虽已和离,但始终是孩子的亲爹亲娘……你何须如此低声下气!”

她不喜欢这样的郡王爷,好像她是豺狼虎豹,会令人心生畏惧似的……

“安安……”蔺聿珩声音哽咽,缓缓移至妻子身前,“我有何资格……做孩子们的父亲?”

妻子十月怀胎,他未能相伴左右;

艰难生子之时,他远在千里之外;

孩子的每一步成长,他尽数缺席。

如今孩子能跑能跳,会奶声奶气地唤一声爹爹,他却出现尽享其成,如此尚是人否?

况且,当年母亲口口声声说妻子不配诞育他的子嗣,还暗中下绝子药。

如此种种,即便妻子不让孩子与他和母亲相认,亦是情理之中……

“都过去了……”穆岁安伸手轻抚一下儿女的小手,“你也是被逼无奈。”

“再说了,自孩子出生后,最辛苦之人当属乔叔,我还真没怎么受累!”

“除了喂奶,其余诸事,乔叔几乎一手包揽,凡事亲力亲为,甚少交给丫鬟与嬷嬷。”

“孩子生病时,夜里哭闹,乔叔就整晚抱在手上哄着,熬夜乃是常事。”

说到这里,穆岁安扯过寝被,动作轻柔地为熟睡的孩子们盖上。

“乔叔给孩子画了好多画像,还有一个小册子,上面详细记录了孩子第一次翻身、坐起、会爬、走路……”

“还有他们长的第一颗牙,何时会开口说话,性情喜好是什么……”

“郡王爷,乔叔之所以如此,除了疼爱我和孩子,何尝不是为了你?”

乔叔性情内敛,不善表达,但爱子之心却不逊于世间任何一位父亲。

穆岁安蓦然忆起自家阿爹所言——

“那小子未尽到的父亲之责,老乔已加倍补上,也算是替子赎罪了。”

正因如此,她从未怨过蔺聿珩……

“安安……”

“哪个安安?”穆岁安坐直身子,眸中带着笑意,打断蔺聿珩的话,“大安还是小安?”

“当时我就是随口一喊,谁知后来寨中的人就这么称呼孩子了……”

“会不会与你的小字相撞?要不你重新给他们起个小名?”

说话间,她感觉二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遂悄然往后挪动一下。

乡下人不讲究这些,有的甚至会给孩子取“狗剩”、“丫蛋”之类的贱名。

“我觉得甚好……”蔺聿珩察觉到妻子的细微动作,方才鼓起的勇气,顷刻间泄了气。

他只得稍稍挪动身体,徐徐落座于床榻边上,垂首佯装整理一下衣摆。

整整三年未见,时至今日,他不知妻子的心中,是否还有他的位置?

“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情……”蔺聿珩缓缓抬头,直视着穆岁安的眼眸。

“即便先帝曾传旨吏部,任命我为青州刺史,但我不想再涉足官场了。”

“你放心,临安郡富庶,我不会坐吃山空,皇祖父所赐爵位,也非皇帝能轻易褫夺。”

“你觉得此事……是否可行?”蔺聿珩字斟句酌,似有些忐忑不安。

实则,自皇帝登基之后,他已有心辞官离京,随妻子同去郓州。

“自然可行!”穆岁安应道,“皇亲国戚生来便可安享荣华,且如今局势于你不利。”

“你既无心官场,余生倒不如做个逍遥自在的临安郡王……”

说着,穆岁安冷不丁想起蔺聿珩方才所说的那句话——如今母亲的腿脚不良于行?

“你娘发生了何事?”她想到便问。

蔺聿珩稍作犹豫,低声道:“去年腊月二十,母亲出门欣赏雪景,不慎从梯台摔落……”

“太医虽救治及时,但母亲的膝盖受伤严重,余生再难起身。”

自得知孩子平安降生后,母亲为赎昔日罪责,终日于佛堂诵经祈福,亲自抄写经书。

岂料,只因那一日出门赏雪,母亲便会突发意外,遭此劫难……

闻言,穆岁安怔愣许久,一时之间竟不知应该如何开口回应。

对于昭阳大长公主,她虽不喜,但也从未真正记恨,只当是陌生人罢了。

那么骄傲肆意的一个女人,前半生享尽尊荣,而今不过才四十四岁,着实令人唏嘘。

“安安……”蔺聿珩犹豫良久,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知……我可否……携母亲同去郓州?”

“你放心,仅让她居于城中,绝不会靠近飞云寨半步!”他随即补充。

“太医说母亲恐难熬过半百……我无法坐视不管……可是安安……我也不想再与妻儿分离。”

说罢,蔺聿珩再难自持,俯身将魂牵梦萦的妻子紧紧拥入怀中。

“我从未想过和离……事已至此,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莫要弃我……”

“即便你不愿再嫁我为妻,那我也要为奴为侍,余生跟随你左右,以补偿昔日罪责!”

蔺聿珩将头深埋在妻子的颈间,语无伦次哀求之际,呜咽之声清晰可闻。

三年的入骨相思,纵是他熟读诗书也难以用言语表达半分。

“……”穆岁安迅速抬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滴,嘟囔一句,“你小声点,吵着孩子了。”

“我有了孩子,不想再成亲,也不缺奴仆伺候,倒是缺一个师爷……”

“阿娘!抱抱——”

穆岁安话未说完,忽闻两声奶呼呼的童音在寂静的深夜中响起。

她与蔺聿珩缓缓转头望去——

只见原本熟睡的两个孩子,此刻正昂着小脑袋,睁着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