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从外带上。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断断续续响着。
慕澹将少年扶坐起,靠在他身上,修长的指尖探向少年腰间。
他偏头,有意移开视线。
湿透的红衣一件件褪下,即便无心去看,余光还是不可避免扫见一截光洁的脊背。
白的发光…
手下肌肤如羊脂玉一样细腻光滑,微凉的体温一点点侵染指温。
慕澹眼底快速敛过一抹异样,利落的为少年披上干净的中衣,又一点点穿起来,动作间略显生疏。
国公府世子像今日这般伺候人穿衣,还是头一回。
手迟疑落向少年裘裤,一只微凉的手倏地扣上来。
少年不知何时醒了,凤眼凌厉,想要说话,出口却是沉沉的咳音。
嗓子哑的不像话:“…做什么?”
慕澹同样一身湿衣,秋日已不似盛夏炎热,阵阵凉意在身体发散。
他收回手,薄唇泛白,“管家拿了衣服,御医在门口等着了,湿衣寒凉。”
林祈眼底警惕散了些,恢复往日理智,注意到男人身上还在滴水,猜到了前因后果,移开目光淡淡开口:“慕兄回去吧。”
慕澹眸色深深,盯着软榻上的少年,“蕊儿的事,抱歉…”
“靖棠想如何处理?”
林祈没说话,凤眼一点点移到他脸上。
稍许后,房门打开。
慕澹从里面走出来,管家带着御医快步走进去。
下人有的端着热水,有的端着姜汤,进进出出,气氛无端压抑。
一刻钟后,管家从屋里走出来,见慕澹还守在门外,他脚步一转,走近恭敬道:“慕世子,快回去换衣吧,别着凉了。”
“御医怎么说,靖棠的身体如何?”慕澹湿衣穿久了,本就白皙的脸上更是苍白不见血色。
管家回道:“御医说主子身子染了池水中的寒意,晚上许是会发热,现下已经开出了药。”
见他脸色不好,又劝道:“世子还是先回去换衣吧。”
慕澹抿唇,微颔首:“我稍后再来看靖棠。”
管家点头,让一旁的小厮送人出府。
目送人走远后,他又转身进了屋。
窗前浸湿的软榻,下人正在换上新的软垫。
林祈撑着坐起身,管家走上前拿起软枕,放他背后,“主子,慕世子走了。”
“嗯。”
下人灌了暖婆子,管家接过又递给林祈,接着道:“听慕世子的意思,待会还要再过来探望您。”
林祈双手拢着暖婆子,长睫遮掩了眸底的情绪,不置可否的问:“慕芷蕊今日所为,如何论判?”
管家微愣,回道:“慕小姐推主子入水,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无从抵赖,按律该由大理寺介入,慕小姐要受一番管制。”
至于是何管制,无非是板子伺候,身体受罪倒还好说,慕芷蕊毕竟是个女儿家,有了这一出,名声必然受损,日后再想嫁个好人家就难了。
林祈摩挲着暖婆子,想起男人先前的话。
‘此事错在蕊儿,国公府不会徇私偏袒。’
简短的话,态度鲜明。
秉公处理?
面具下,绯红的唇微翘,若真的秉公处置,这出戏如何唱得下去。
何况,就换来一顿板子。
太轻。
林祈指尖摸向面具,面具下正是唇的位置,乌暗的眸底恶劣渐生。
国公府。
冷氏的蕙风宛,气氛凝结。
“你说什么?”
冷氏眼眶还红着,又听得噩耗,惊喃:“蕊儿将祈儿推下池塘…”
坐在她对面的慕澹已经换下了湿衣,脸色依旧微白,带着几分病态:“此事儿子亲眼所见,若非救治及时,蕊儿已是犯下滔天大罪。”
听到滔天大罪,冷氏怔怔的反应过来,急声询问:“祈儿如何说,真的要论罪蕊儿?”
慕澹垂眸:“不知,即便论罪也是应当。”
“应当?”
冷氏被这话惊着,语气不觉带了质问:“你可知要是你妹妹真的被论罪,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名声就是一切,要是被论罪,往后谁还敢上门提亲”
慕澹静默片刻,眼底笼聚失望。
他视线缓缓落在冷氏身上,一字一句,艰涩反问:“母亲,若非今日儿子及时赶到,靖棠会如何?”
“以皇上对靖棠的看重,母亲觉得等待妹妹、等待国公府的又是什么?”
冷氏失语,又听到:“还是说,妹妹的名声,真的比靖棠的性命还要重?”
一连三问,问得冷氏哑口无言。
她是一个母亲,爱子是本能。
她更是一个女子,知道名声对女子来说有多重要。
冷氏想到林祈,浓浓的愧疚弥漫心头,眼眶含了泪,“…澹儿啊,祈儿到底已经救下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妹妹去大理寺。”
听出冷氏话中的决绝,慕澹眼底掩藏的失望沉甸甸,让他愈发头昏脑涨。
“你不愿去,那母亲自己去求祈儿,让他放过你妹妹一马。”
冷氏从榻上起身,由嬷嬷扶着就要往外走。
慕澹坐在榻上,身子如松,在两人踏出门槛的前一刻,冷音终是飘进了冷氏耳里。
“您此去无非不是仗着幼时照拂过靖棠的情谊,料定他不会拒绝你,再去追究芷蕊的过错,是否?”
这话相当于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戳破,无异于说冷氏倚老卖老,携情分逼迫小辈妥协。
冷氏停下脚步,闻言脸色几变,难堪不已。
体面全无。
慕澹起身,看向门口的冷氏,墨润的冷眸苦涩隐忍。
“阿谀曲从,陷亲不义,可为何…儿子屡屡劝,母亲总有自己一番道理?”
“您且去,儿子自此不会再踏入蕙风宛一步。”
冷氏拧眉落泪,脚下的门槛像是一把斧头,将她的心血淋淋砍成两半。
她如何不知自己此举自私,可让她袖手旁观眼见女儿一生被毁,她实难做到。
脚步声渐渐远去。
慕澹眼睫微颤,眼底的破碎锋利的似乎能划破暮色,酸涩发干。
榭春居。
林祈听到冷氏来探望,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在意料之中。
虽在意料之中,藏锐的凤眼却难掩那一丝讽刺。
人心,向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