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玉宸宫。
“殿下!”
一道金光浮现,翊煌的身影瞬间落在下方的宫殿前。
他神色无波,“都退下吧。”
仙侍下去后,他身形晃了下,红润的脸色瞬间惨白,唇边溢出一丝闷哼,压制已久的伤势终是爆发了。
本就受伤不轻,又强行动用了本命仙器,现下身体一丝仙力不存。
随后擦去唇边血迹,抬脚刚欲往里走,身后响起凤漓的身影。
“皇兄?”
凤漓快步走来,欣喜的声音一变,“你回来…你受伤了?”
翊煌的脸色不仅惨白,本就淡的唇都泛了丝青白,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的样子。
凤漓看着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的皇兄,一时间凤目含怒,见这人站都快站不住了,只好强忍了下去,将人扶进去。
看着坐在云榻上调息的人,她几次欲言又止。
好一会,翊煌睁开眼,移眸看向她,“我没事,你回吧。”
这话像是点燃了最后的引火线。
“没事?”
凤漓音调都变了,看着自家皇兄冷漠如冰的脸,心里既委屈又愤怒,担心的话脱口而出又变了味,“皇兄,你是天族太子,怎么只身入险地,万一你遭遇不测,让父皇母后怎么办!”
“你太自私了!!”
话一脱口,凤漓心中就有些后悔。
翊煌脸色苍白,眉眼间的疏离更甚,“说完了吗?”
他目光不带任何情绪的落向她,“我还要闭关。”
凤漓攥紧了手,面纱下的红唇动了动,道歉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转身走了。
殿门关闭。
富丽堂皇而又冰冷的宫殿里,只剩下少年独坐云榻。
翊煌抬手,清幽的莲香缓缓在殿内绽放,一瓣青莲飘在身前。
正是先前林祈送他的。
翊煌没有吃,看着青莲瓣,灰金眸子漾起涟漪。
自私吗?
翊煌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生来便是太子,身为天界皇储,父皇母后对他的寄望极高,随着长大,这种寄望愈发沉重。
小小年纪便已经学会了少言寡语,知道多言多错的道理。
不能像妹妹那样,因为一点小事就向父皇母后撒娇。
他是皇储、未来天帝,他不能软弱,一丝一毫也不能展露于外…
翊煌如死水般,在周围所有人的期望下慢慢长大,原以为会一直这样,直到那日,一个最平凡不过的日子,他练完功后收到了天帝的召见,去了紫薇神阙。
就在那日,他见到了大胆窝在他父皇怀里的小小少年。
父皇说,这是莲帝的儿子,托付天族照料一段时间,还嘱咐他要好好照顾林祈。
翊煌点头答应下,视线落向父皇怀里的小少年身上。
一身粉白云衣,娇娇软软,就连眼睛也是花一般的粉白色,小脸精雕玉琢,见人眼睛就弯成月牙。
翊煌知道自己不讨厌这个比妹妹长得还漂亮可爱的弟弟。
自那日后,他身后就多了一条小尾巴。
无论练功还是习字,小尾巴都在不远处,或者趴在他桌子上,困了也不知道回榻上睡,笨笨傻傻的。
那时候仙侍最常见的一幕,就是他们自小沉稳的太子背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小人。
仙界,时光悠长,无尽宁静掺着寂寥。
两个小少年长大了些,翊煌的事好像更多了,小小的身子似乎背负着一整座大山。
每次外出归来都会受伤。
翊煌麻木到渐渐习惯了,只要变强,再深的伤口也会愈合。
他将自己关在殿内,脱下外袍,上面一道伤痕深可见骨,即便如此他只是脸色白了些,一路上就连身边的随从都未曾发觉他受伤。
拿起玉瓶刚欲上药时,不远处细微的呼吸声让他动作一顿。
粉衣少年坐在角落里,看样子已经待了很久了,似乎在等他归来。
粉白的眸子比翊煌见过的任何仙泉都要纯净,像是能净化人心。
少年眨巴着眼生起雾气,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朝他过来,小手指着翊煌胳膊上的伤口,不会说话,可小脸都皱成了包子。
翊煌刚想安慰,到了嘴边的话倏地一顿,少年脸上豆大的泪珠,瘪着的嘴突然大张,像是在放声哭泣,可是…没有声音,只有眼泪不断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仿佛不止是砸在了地板上。
翊煌愣住了。
看着痛哭流涕的少年,沉寂稚嫩的灰金眸底地震。
这是因为他哭么?
担心他,所以…哭的吗?
一股温热缓缓流进四肢,心房,就连麻木的伤口都传来疼痛。
他忍疼抬手给少年拭泪,别过脸,冷冷的少年音带了丝不自然,“我没事,一点也不疼。”
“…别哭了。”
泛疼的伤口传来一阵舒适的凉意,翊煌讶异看过去。
少年小小的双手运转粉白的仙力,深可见骨的伤口竟然在一点点好转。
看着一边为他治疗,一边痛哭流涕不止的少年,翊煌灰金眸子渐渐泛红,坚若磐石的心房裂了道口子。
分明父皇母后都不会在意,妹妹也只是整日将他是皇储挂在嘴边,为什么偏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在关心他呢。
翊煌从那双泪意盈眶的粉白纯眸里,看到了自己。
不是太子,不是天界皇储,其间没有任何对他的寄望。
他只是翊煌,只是他自己。
这一日,不善运用仙力的少年,拼了命似的想要治愈那道伤口,汗水和泪水顺着他白嫩的小脸滑落,粉粉的嘴边都失了色,即便这样还在固执的释放仙力。
翊煌身子发颤,将少年缓缓抱进了怀里。
眉头拧了起来,灰金眸子红的压抑,一滴泪无声从小脸滑落。
无人看见,却流进了他心底,在那道裂缝处汇聚一池,池塘里少年亲手将一朵粉白莲花种下。
这是他,亦是‘他’。
淡淡莲香浮动,翊煌从回忆里脱离出来。
将掌心的青色莲瓣收好,他苍白的唇瓣缓缓上扬,带着惊绝战损的美感。
祈祈。
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
而你,只需做你自己就好。
这是年少时,翊煌对自己定下的约定。
保护林祈,就是在保护他自己。
只有在林祈那里,他才是他,只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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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尊殿。
“不知羞。”释渊慌忙移开眼,周身气息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