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春一听她要退学，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回去。
“怎么回事？”
“是不是奖助金下来太晚了？还是家里又出什么状况了？”
张露低着头没说话，手里紧紧捏着退学申请表，明显是在犹豫或者隐瞒。
陈晓春见状更急了，语气也重了几分：
“孩子，你好好考虑一下。
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给学校说。
你能考上河省大学不容易，你还有更好的未来啊！”
面对校长的劝说，张露的心里无比痛苦。她抬起头，努力压着情绪：“校长，我家里……出了点事。
“我得去赚钱了。”
“等以后条件好点，我再……”
说到一半，张露再也说不下去，直接向陈晓春深深鞠了一躬。
陈晓春看着面前的女生，知道自己再怎么劝也没有用，于是直接一拍桌子，呵道：
“你的退学，我不批准！”
张露猛地抬头，眼圈已经泛红：“校长，我……”
陈晓春摆摆手，语气坚定：“你听我说，我给你批个休学两年，保留学籍。”
“这两年，你随时可以回来上学。”
张露抿着嘴什么都没说，只是朝陈晓春又深深鞠了一躬。
木门轻轻合上的那一刻，陈晓春一屁股坐回沙发，情绪明显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任星云的心里，也莫名有些沉闷。
“校长……她是什么情况？”
陈晓春从桌上拿起一根烟点燃，狠狠抽了几口，无比惋惜地说道：
“她叫张露，你的学妹，成绩很不错，一直是年级前十。”
“可惜这孩子，命太苦。”
“高中那会儿，父母在一场交通事故中双双去世，只留下她和一个还不到三岁的妹妹。”
“那时候她才十七，只能带着妹妹跟亲戚生活。”
“到了大学，她寒假去餐馆打工，结果又遇上煤气爆炸，全身大面积烧伤。”
说到这里，陈晓春抬起头望向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
“唉！这老天爷真是够狠的。”
“厄运专找苦命人。”
——
过了一会儿，任星云告别陈晓春，心情沉重地走出校长办公室。
刚走到一楼转角，突然被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
任星云停住脚步，下一秒，一沓皱巴巴的钞票被塞进了他手里。
“这个，是你买花多给的钱。”
张露站在他面前，还是戴着口罩，还是低着头。
“你拿着。”
“……不该收的，我不能要。”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倔强。
任星云低头看着手中那一沓皱巴巴的钞票，又抬眼望向她单薄的背影。
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白甜甜上一世的模样。
同样的坚强、同样的不肯低头，也同样……被命运摁在地上磨得遍体鳞伤。
那一瞬间，或许是愧疚，或许是见不得命运多舛，任星云心中莫名升起想要帮助她的想法。
忽然开口叫住她：“你是不是要回家？我送你吧，正好我现在也没事。”
张露回过头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迟疑：
“我家……挺远的。”
“而且我没钱给你当车费。”
任星云笑了笑，抬起手，晃了晃那沓她刚塞给自己的钞票。
“你不是刚给我了吗？”
张露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
她很想拒绝这突如其来的善意，不过手机里仅剩的几十块钱，确实不足以支撑她回家。
沉默了几秒，张露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
任星云把钱收好，然后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停在路边的越野车：
“走吧，上车。”
......
张露的家，在距离郑市四百公里外，商市宁县的一个小村子。
这是个在地图上都得放大好几次才能找到的地方，也是国家重点帮扶的贫困县之一。山多、路远、信号差，多少人世世代代都走不出那里。
可想张露能考上河省大学，付出了多少努力。
一路上，任星云开着车，时不时和她聊两句。
“你家里……还有谁？”
“就我和妹妹。”
“那你们住哪里？”
“我二叔家。”
每次问到家庭情况，张露的回答都简短得不能再简短，话里透着明显的抗拒。
任星云也不勉强，话题点到为止。
直到车子开出高速，进入山县的盘山路段，窗外开始出现成片的梯田与裸露的黄土。
张露望着窗外，忽然主动开口：
“我妹妹她很可爱，也特别懂事。
就是身体不太好，小时候生病落下的毛病……换季就容易咳嗽。”
说到妹妹时，她眼中露出了少有的温柔。
“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我不在的时候，二婶老打她。我要带着她搬回爸妈留下的老屋，等她长大后，再送她离开这个地方。”
任星云握着方向盘，没有接话。
车子一路沿着导航开下盘山路，越来越偏。蜿蜒的小道从柏油路变成了碎石路，再后来，干脆成了土路。
张露开口提醒：“快到了，就在前面那个村子。”
任星云点了点头，继续往前开。
路两边是一排排灰瓦土墙的老房子，大多年久失修，墙皮脱落。
有些屋前晾着衣服，衣绳是几根铁丝绞在一起的，地上还有没收完的玉米秸秆和空鸡笼。
车子一路七拐八拐，在一栋瓦房前停了下来。
张露推开车门，小声说了句：“谢谢。
“你等我一下，我进去给你找点吃的。”
没等任星云回应，她就提着包，小跑着进了那栋瓦房。
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又迅速关上。
任星云靠在车上点了根烟，原想着抽完这一支，就回县里找个地方住。
可几分钟过去，张露却迟迟没回来。
正当他纳闷的时候，屋里突然传出男人的怒骂和不断的争吵声。
任星云还以为是张露进屋拿吃的，惹得家里人不满，于是准备进去劝劝。
谁知道一推开门，就看到屋子里乱成一团，桌椅东倒西歪。
堂屋正中央，张露紧紧握着一把菜刀，刀刃死死架在一个中年女人脖子上。
“你把我妹妹给谁了！！！！”
“快告诉我！”
“要不然我跟你同归于尽！”
女人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嘴里磕磕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
屋子另一头，中年男人站在墙角，想靠近又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