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衣同玫瑰》(粤语诗)
文\/树科
乞衣噈喺乞衣
乞衣定乞衣?
卖花细妹仔
馈花乞衣仔……
乞花瓶度插
瓶邋遢咗花……
台唔衬瓶花
屋容唔落花……
己己唔啱花
第日揾工打……
玫瑰一枝花
玫瑰唔喺花……
《树科诗笺》2025.5.5.粤北韶城沙湖畔
《市井褶皱里的哲学之花》
—— 论《乞衣同玫瑰》的诗性解构与存在叩问
文\/阿蛋
在当代诗歌日益陷入形式实验与语言狂欢的语境下,树科的粤语诗《乞衣同玫瑰》宛如一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切入市井生活的褶皱,以方言特有的粗粝质感与荒诞叙事,完成对存在本质的诗性解构。这首创作于 2025 年粤北韶城的诗篇,摒弃了学院派诗歌常见的隐喻迷宫,转而以近乎白描的口语化表达,在乞丐与玫瑰的相遇中,构筑起一个充满张力的哲学场域。当我们深入文本肌理,便能发现其不仅是对底层生存状态的观照,更是对物我关系、价值判断乃至生命本质的深刻叩问。
一、方言密码与诗性祛魅
粤语作为岭南文化的活化石,其独特的语音系统与词汇体系本身就携带丰富的文化密码。诗中 “乞衣噈喺乞衣”“乞衣定乞衣?” 两句,以重复与疑问的双重结构,将 “乞丐” 这一社会边缘身份进行强化与悬置。“噈” 字在粤语中意为 “就”,这种口语化的连接词,打破了传统诗歌语言的典雅性,赋予文本强烈的现场感与日常性。而 “定” 字作为粤语中特有的选择疑问词,将 “乞丐” 这一固定身份抛入不确定的迷雾,暗示身份认知的流动性与相对性。
这种方言运用并非简单的地域特色展示,而是构成对传统诗歌审美范式的主动祛魅。罗兰?巴特在《写作的零度》中提出,语言是一种 “社会性的压抑”,当诗人选择用粤语方言进行创作时,实则是对普通话诗歌霸权的解构。诗中 “卖花细妹仔”“乞衣仔” 等称呼,以极具地域色彩的叠词与儿化音,还原了岭南市井生活的鲜活图景,使诗歌从高高在上的艺术殿堂,坠入充满烟火气的现实土壤。方言的粗粝与直接,消解了诗歌可能陷入的抒情滥觞,迫使读者直面生存的本真状态。
二、意象的悖论与价值颠覆
玫瑰作为西方文化中经典的浪漫意象,在汉语诗歌传统中也常被赋予爱情、美好等固定内涵。但在《乞衣同玫瑰》中,这一意象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解构。当 “卖花细妹仔” 将玫瑰馈赠给 “乞衣仔”,看似温情的施舍场景,却在后续的描写中发生了价值的崩塌。“乞花瓶度插,瓶邋遢咗花”,花瓶的肮脏污染了玫瑰的纯洁,这种物象关系的错位,暗示着物质环境对精神符号的侵蚀。
诗歌进一步拓展这种悖论:“台唔衬瓶花,屋容唔落花”,从器物到空间的否定,构建出一个充满排斥感的世界。这种排斥不仅指向物质层面的不协调,更隐喻着社会阶层对边缘群体的拒斥。当 “己己唔啱花”(自己不配拥有花)的自我否定出现时,诗歌完成了对传统价值体系的彻底颠覆。玫瑰不再是美好事物的象征,反而成为刺痛生存真相的利刃,正如萨特所言 “他人即地狱”,在这首诗中,美好的意象也成为了映照生存困境的镜子。
三、存在的困境与突围之思
“第日揾工打” 这句看似突兀的结尾,实则是全诗最具爆发力的存在宣言。当玫瑰的浪漫叙事彻底崩塌,乞丐不再沉溺于短暂的美好幻想,而是选择直面现实,寻求生存的出路。这种转变蕴含着深刻的哲学思考:在荒诞的世界中,个体如何在价值崩塌后重建自我?加缪在《西西弗斯神话》中提出,人生本质是荒诞的,但反抗荒诞的过程本身便具有意义。诗中乞丐的选择,正是对荒诞命运的主动反抗。
“玫瑰唔喺花” 这句充满禅宗意味的结语,将诗歌的思考推向形而上的层面。当玫瑰不再是具体的花卉,它便超越了物质形态,成为一种抽象的符号,一种关于美、关于价值、关于存在的象征。这种否定之否定的表达,使诗歌跳出了对具体社会现象的描写,进入对存在本质的终极追问。正如海德格尔所言 “语言是存在的家园”,在这句充满悖论的诗语中,我们窥见了存在的复杂与深邃。
四、叙事结构的荒诞与真实
诗歌采用看似松散的叙事结构,通过场景的碎片化拼接,营造出荒诞的戏剧效果。从乞丐与玫瑰的相遇,到花瓶、桌子、房屋的依次否定,再到最终的生存抉择,每个片段都像是独立的舞台场景,彼此之间缺乏传统意义上的逻辑连贯。这种叙事方式,暗合了存在主义哲学中对世界荒诞性的认知 —— 世界本无意义,意义是人类强加的产物。
然而,在荒诞的表象下,诗歌又蕴含着深刻的真实。每个场景的描写都源自市井生活的真实体验,乞丐的窘迫、玫瑰的短暂美好、环境的格格不入,这些细节共同构建出一幅底层生存的真实图景。这种荒诞与真实的交织,使诗歌既具有艺术的张力,又不失现实的厚重,正如贝克特的戏剧《等待戈多》,在荒诞的形式下,包裹着对人类生存困境的深切关怀。
五、诗学创新与文化启示
《乞衣同玫瑰》的创作实践,为当代诗歌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其对粤语方言的创造性运用,打破了诗歌语言的同质化倾向,为地域文化的诗性表达开辟了新路径。在意象的处理上,诗人对传统符号的解构与重构,展现出独特的诗学智慧,使诗歌在保持先锋性的同时,又能引发读者的情感共鸣。
从文化层面来看,这首诗反映了边缘群体在现代社会中的生存困境,以及他们对自我价值的追寻。在消费主义盛行、物质至上的时代背景下,诗歌通过对乞丐与玫瑰关系的探讨,提醒人们关注被忽视的精神需求,重新审视价值判断的标准。这种对社会现实的批判性思考,使诗歌超越了单纯的艺术创作,成为具有社会意义的文化文本。
在诗歌的最后,“玫瑰唔喺花” 的诘问仍在回响,它不仅是对诗歌内部意象的解构,更是对整个世界认知体系的质疑。树科的《乞衣同玫瑰》以其独特的诗学探索,在市井生活的褶皱中,绽放出一朵哲学之花。这朵花或许不具备传统意义上的娇艳与芬芳,但它以刺痛人心的力量,促使我们重新思考存在的意义、价值的本质以及生命的尊严。在当代诗歌的发展历程中,这样的作品无疑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它提醒我们:真正的诗歌,应当扎根于现实的土壤,又能飞向思想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