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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方言的狂欢与解构》

《方言的狂欢与解构》

——论树科粤语诗《佢》中的后现代文化政治

文\/元诗

在当代汉语诗歌的版图中,粤语诗歌以其独特的语言质地和文化立场,构成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异质性存在。树科的《佢》作为一首典型的粤语实验诗,不仅延续了方言诗歌对标准语霸权的抵抗传统,更通过后现代主义的戏仿手法,完成了对当代文化现象的深度解构与重构。这首诗以\"佢\"(他)为焦点,编织了一张涵盖网络文化、科技崇拜与民族主义的话语网络,其语言狂欢背后隐藏着严肃的文化政治命题。

粤语作为汉语族的重要方言,其诗歌传统可追溯至唐代变文与宋代话本。明清时期,粤语木鱼书、南音等说唱文学已形成独特的美学体系。现代粤语诗歌则发轫于二十世纪中叶,至九七回归前后形成创作高峰。树科的创作显然植根于这一传统,却又突破了传统粤语诗歌的抒情范式。《佢》中\"佢神?!真唔喺神哈\"的开篇,立即确立了口语化、反崇高的叙述基调。这种故意降格的表达,与杜甫\"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的典雅形成尖锐对比,暗示了诗歌话语权的下移。粤语特有的语气词\"?\"、\"哈\"不仅传递方言韵味,更制造了间离效果,迫使标准语读者面对语言异质性的挑战。

诗歌中\"甲辰年'三大现象级'平民\"的表述,暴露出当代社会对\"现象级\"这一网络热词的迷恋。在鲍德里亚的拟像理论视阈下,\"现象级\"已成为没有原型的能指,其意义在媒体重复中自我增殖。诗人通过粤语\"兜底压轴\"的市井表达,消解了主流媒体宏大叙事的严肃性。更值得注意的是\"国运级\"这一生造词,它将民族主义话语与网络用语杂交,产生荒诞的修辞效果。这种语言策略令人想起韩东《有关大雁塔》对历史符号的消解,但树科走得更远——他直接在能指层面进行戏仿,暴露当代话语中概念通货膨胀的现象。

在诗歌的第二节,\"叻到飞起\"这一粤语俚语与\"智能\"形成语义碰撞。智能时代的人类能力被夸张表述为超自然力量,这种反讽映射出技术崇拜的集体无意识。\"对噈对话\/对咗话噈梗喺心水清啦\"通过方言特有的重复与倒装,模拟了人机对话的荒诞性。当chatGpt等AI以人类逻辑自居时,诗人揭示其本质仍是\"成万年汉字文化\"的算法重组。此处方言成为抵抗技术异化的武器,正如阿多诺所言:\"艺术的社会性主要在于它反对社会的立场。\"

第三节的用典尤为耐人寻味。\"刀郎把咀\"指向民间歌手刀郎的草根崛起,\"婵妹入水\"暗喻全红婵的跳水传奇。诗人将这两个平民偶像与\"佢\"并置,构建了当代文化英雄谱系。\"犀飞利\"(厉害)与\"猛龙倒\"(猛龙过江)的俚语混搭,既延续了黄遵宪\"我手写我口\"的方言诗学,又以拼贴手法解构了成功学的单一叙事。最富冲击力的是\"撇低顶级啲怼友\",这里的\"怼友\"既指网络骂战,又暗喻国际竞争中的话语对抗。方言的介入使政治话语降维为市井斗嘴,暴露出民族主义叙事中的非理性成分。

从诗歌形式看,《佢》打破了新诗常规的节奏体系。粤语特有的九声调值(如\"神\"sen4、\"叻\"lek1)与入声字(如\"甲\"gaap3、\"压\"aat3)构成了复杂的声调图谱,其音乐性远非普通话四声可比。诗句中\"飞咗\/冚唪唥\"这样的爆破音集群,制造出类似hip-hop的节奏感。这种形式实验令人想起廖伟棠的粤语诗创作,但树科更强调声音本身的物质性,使语音不再屈从于语义。这种\"声音中心主义\"可视为对德里达\"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方言反击。

在文化政治层面,《佢》的颠覆性在于其双重解构策略:既消解主流话语的权威,又警惕对民粹主义的简单认同。诗中\"佢\"的身份始终暧昧——是平民英雄还是媒体幻象?是技术天才还是文化符号?这种不确定性恰恰揭示了后现代主体的碎片化处境。与于坚的\"拒绝隐喻\"不同,树科选择用方言制造过度隐喻,通过能指的狂欢暴露所指的空洞。这种策略接近巴赫金所说的\"狂欢节\"——在官方文化的裂隙中开辟庶民的话语空间。

从文学史脉络看,《佢》延续了现代诗对语言权力的反思。穆旦在《诗人首》中写道:\"言语是大伙儿的刑具\",而树科则试图用方言解除这种刑具。与北岛《回答》的启蒙姿态不同,《佢》采取后现代的嬉戏姿态,这既反映了网络时代的话语特征,也体现了珠三角地域文化的实用主义精神。诗中反复出现的\"真\"字(\"真唔喺神\"、\"真嘅\")构成反讽——在拟像泛滥的时代,\"真实\"本身已成为最可疑的宣称。

《佢》的文本政治提醒我们:方言诗歌不仅是美学的选择,更是政治的抉择。当普通话作为\"国家语言\"不断挤压方言空间时,粤语写作本身就是一种沉默的抗争。树科通过这首诗证明,方言不是文学的边缘装饰,而是重构中心话语的利器。在全球化与本土化的张力中,《佢》为我们提供了重新思考语言权力关系的鲜活样本。

这首诗歌最终揭示了一个残酷的当代寓言:我们崇拜的\"现象级\"英雄,可能只是语言自己制造的幻影;我们引以为傲的\"国运\",或许正在被话语的自我增殖所绑架。而方言,这个被视为\"土气\"的语言形式,恰恰可能成为刺破话语泡沫的银针。在这个意义上,树科的《佢》不仅是一首粤语诗,更是一份关于我们如何被语言囚禁、又如何可能通过语言获得解放的隐秘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