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绣娘住所附近的沈玉瓷没有着急现身,她隔着一条街远远望去,能看到方霓裳的身影。
方霓裳在门口停驻良久,终于侍卫松口后,绣好的布匹依次被运出,放到方霓裳的马车上。
等她一走,沈玉瓷便跟了过去。
直至双方马车行至人迹罕至之地,方霓裳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打算跟多久?”
沈玉瓷一惊,当即下了马车,快速钻进了方霓裳的马车里。
“你!”方霓裳没料到是沈玉瓷,面上一惊,继而斥责起来,“你们沈家大难临头还不知,还四处乱走,当真是不像话。”
沈玉瓷盯着她,眉间带着些凝重。
“方大人,三殿下早些时候去了宫中一趟,至今未归,转眼士兵就围了绣娘住所,这其中.......”
“你说什么?”方霓裳比沈玉瓷还要震惊,下意识抓住了沈玉瓷的手,“三殿下去了宫中?!”
“是的。”
方霓裳面上慌了,比看到沈家绣娘被包围还要慌。
“可是有何不妥?”看着她的神情,沈玉瓷心中那根弦愈发紧绷起来了。
天机楼里关于谢危的部分被人为抹去,沈玉瓷心底里其实不太了解,也不是很清楚他曾经到底是什么样的。
空气凝滞起来,方霓裳连连叹气,眼见得心烦意乱。
“我接下来说的,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不要与外人提及。”
良久,她终于开了口。
“先昭仪娘娘是三殿下的娘亲,是当今圣上的心头爱,爱屋及乌,圣上一心想立三殿下为太子。”
“但圣上此举遭朝野上下全员反对,最终圣上做出了去母留子的举动,一杯毒酒送昭仪娘娘归西。”
“按理说太子,三殿下是一早内定好的,但此事被有心之人走漏了风声,当时又遭西夏蚕食,是三殿下主动提出去西夏为质的。”
“所以殿下他多少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否则也不会一走了之。”
方霓裳叹了口气,“你知道殿下回大周这两年都未曾踏入皇宫半步,我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皇宫不是他的家吗?”沈玉瓷更为不解。
“一旦殿下踏入皇宫,就会被有心之人当成觊觎储君之位,他辛辛苦苦经营两年与世无争的迹象,瞬间化为乌有!”
那么一瞬间,沈玉瓷有些抽离。
她突然很羡慕方霓裳和谢危那么熟稔,有机会了解到他那么多事情。
想到今日里发生的众多事情,沈玉瓷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所以,今日之事明面上是冲着沈家来的,实则是对三殿下的警告,是吗?”
“是的。”
沈玉瓷是怎么回到自己马车里的她都不知道,她脑袋嗡嗡的,还在消化方霓裳刚刚说的内容。
一个武归被押回京,藏在暗处的那些人并不以为然。
可一旦谢危躬身押送武归回京,还送进了皇宫,那就大有文章了。
甚至不惜用捏造沈家通敌叛国的罪证,以此胁迫谢危妥协。
沈玉瓷从纷杂的思绪里稍稍抽出一点心神,让马车朝侯府行去。
似乎侯府知晓会有人来拜访,特意敞开着大门。
沈玉瓷送了拜帖后,顺畅地进了侯府,见到一身妇人打扮的顾婉儿。
她环顾四周,并未看到躲藏的身影。
看来,今日派兵包围了绣娘住所的人,是谢权。
“当真是意外,几日不见,沈妹妹竟然憔悴成这般狼狈模样。也是,这明晃晃的叛国砸下来,谁都受不了。”
虽然说体贴的话,但偏偏顾婉儿要用阴阳怪气的口吻,让人听得手心痒痒的。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替二殿下打掩护惯了,怕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沈玉瓷冷静地朝她走去,视线扫过她手里随时携带的红色喜帕,正是沈玉瓷拜托还未暴露身份的月泉谨送到她顾婉儿手里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沈妹妹要是闲得无聊来找我唠嗑,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丈夫还卧病在床,恕不奉陪。”
说罢,顾婉儿当即转身离去。
沈玉瓷看着她的后背,冷笑起来。
“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知道你研制的那玩意是火药,二殿下愿意和你合作,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吧?”
“你不想想,日后你再也想不出更厉害的东西,会不会被二殿下抛弃呢?”
“届时,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觉得还会有机会出生吗?”
一直镇定自若的顾婉儿终于停下了脚步,她忽而转过身来,整个人被竹林的阴影盖住,像是暗夜里行走的鬼。
她双手护在肚子面前,面色发白地看着沈玉瓷,“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错了,你应该问我,我到底图什么。”
沈玉瓷也不和她绕弯子,直截了当道:“让二殿下把兵撤了,否则,你们密谋暗杀太子的事情,我也会一并捅出去,现在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话说得这么明白了,顾婉儿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她震惊地看着眼前过于冷静的女人,头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她沉默片刻,咬牙切齿道:“谢权只是借了兵给侯府,是老侯爷回来了。”
“哦?原来是老侯爷的手笔,才北上巡视灾情,这不连北狄的印章都搞来了,兜头就往沈家脑门上扣,你说,谁愿意吃这哑巴亏?”
虽然院子里看起来只有顾婉儿一个人,但沈玉瓷知道,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们俩。
“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季大哥饿了,我该去给他喂饭了。”
顾婉儿随意找了个借口再次准备抽身离开,身后传来沈玉瓷断断续续的声音。
“在谢危出宫之前,若是撤不下来,别怪我无情。”
侯府里静悄悄的,沈玉瓷环顾了一周,轻车熟路地离开了侯府。
她看向皇宫方向,天高气爽,万里无云,心情也稍微好一些。
若是顾婉儿知道她手里有这么多消息,不管出于忌惮还是因为别的,只要能让老侯爷撤兵一切都好说。
侯府里,顾婉儿还没走到季明渊的房间,走廊拐角处多了道身影。
老侯爷定定立在原地,身形似乎佝偻了许多。
他对顾婉儿交代道:“告诉二殿下,一切照常。”
“可......她手里确实有咱们的准确消息。”
“妇人之仁!”老侯爷脸上一阵悲痛,继而转为狠戾。
“与其扶持一个无心从政的废物太子,不如扶持二殿下,太子和三殿下就拿来祭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