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红褪尽邪氛起,古宅幽深觅玄机。
断简残篇藏旧事,魂萦秘境堕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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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沙哑而尖利的吟哦声,如同一根无形的毒刺,穿透层层阻隔,精准地刺入阮白釉和沈青临的耳膜,更钻入他们的心底。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搏杀,身体的疲惫与伤痛尚未平复,一股更深沉的寒意便从脊椎骨悄然爬升,瞬间遍布四肢百骸。
“这声音……是从更里面传来的。”沈青临扶着阮白釉,声音因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他警惕地环顾四周,这片狼藉的厅堂显然不是久留之地。那些倒地的信徒虽然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但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在某种邪恶力量的催动下再次暴起。
阮白釉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们必须过去看看。这诅咒的根源,恐怕就在那声音的源头。”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口的翻腾气血和后背的剧痛。骨瓷法器的自毁虽然暂时清除了那些被操控的信徒,却似乎激化了某种更深层次的邪恶。
两人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呻吟的信徒和散落的碎石断木,向着老宅更深处探索。越往里走,光线越发昏暗,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和焦臭味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潮湿所取代,仿佛踏入了一座尘封已久的古墓。墙壁上剥落的墙纸露出发黑的砖石,上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散发着淡淡的霉味。脚下的木地板早已腐朽,每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呻吟,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那吟哦声如同跗骨之蛆,时远时近,时高时低,却始终牵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它不再是单纯的声波,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侵蚀,不断撩拨着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安。
“这老宅……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沈青临低声说道,他握着阮白釉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冰凉和微弱的颤抖。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试图传递一些力量和温暖。
阮白釉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作为古董鉴定师,她对环境的细节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她注意到墙角堆积的灰尘异常厚重,空气中细微的尘埃在从破损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下缓缓浮动,一切都昭示着此地许久未曾有人踏足。然而,那诡异的吟哦声却又清晰地昭示着某种“存在”正在进行着不为人知的仪式。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一条幽暗曲折的长廊,他们来到一扇厚重的橡木门前。这扇门与其他房间的门截然不同,门板上雕刻着繁复而诡异的花纹,似藤蔓又似某种扭曲的生物,中央的黄铜把手已经锈迹斑斑,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青绿色。吟哦声似乎就是从这扇门后传来的,而且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令人心悸。
沈青临将阮白釉护在身后,伸手尝试推门,门轴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浓郁的、混杂着旧书页、尘埃以及淡淡血腥味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门后并非他们预想中的祭坛或仪式场所,而是一间宽敞的书房。高耸的书架直抵天花板,上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大多是厚重的精装硬壳书,书脊上的文字多为英文或一些看不懂的古老符号。一张巨大的桃花心木书桌摆放在房间中央,桌面上散乱地放着一些羊皮纸卷、鹅毛笔和早已干涸的墨水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时光凝固的沉寂感。
然而,那令人不安的吟哦声,却仿佛是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又好像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让人无法准确判断其源头。
“这里……好像是威廉家族的书房。”阮白釉轻声说,她的目光被书桌上的一件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本日记,一本厚厚的、用深棕色小牛皮包裹的日记本,边缘已经磨损得露出内里的纸页,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用黄铜镶嵌的复杂家族徽记。它静静地躺在书桌一角,仿佛等待了数个世纪,只为等待有缘人的开启。
沈青临也注意到了那本日记,他小心地推开门,两人走了进去。书房内的空气比外面更加凝滞,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阮白釉走到书桌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拂去日记本上的灰尘。她能感受到一股异样的冰冷从指尖传来,仿佛这本日记本身就蕴藏着某种不祥。
“这应该就是威廉家族某位先辈的日记。”阮白釉深吸一口气,眼神凝重,“或许,‘双生窑变’的秘密,就藏在里面。”
沈青临在她身旁警戒,低声道:“小心些,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
阮白釉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上面是用一种优雅却略显潦草的英文花体字书写的内容。墨迹虽然经历了漫长岁月,却依旧清晰可辨。
“十月三日,晴。新一批高岭土已运抵,质地纯净,堪称完美。我的‘伟大作品’,即将迎来新的突破。那些愚昧的工匠,永远无法理解我对极致之美的追求,他们只配做我手中的工具。”
开篇的文字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傲慢与偏执。阮白釉皱了皱眉,继续往下翻阅。
日记的内容断断续续,记录了日记主人对瓷器烧制的狂热研究,以及对某种“特殊工艺”的探索。随着时间的推移,字里行间渐渐流露出一种焦躁与疯狂。
“……双生,唯有完美的双生,才能承载那极致的灵魂……窑变,不仅仅是釉色的变化,更是生命形态的跃迁……他们不懂,他们都嘲笑我,说我是疯子!但我知道,我即将触碰到神之领域!”
读到这里,阮白釉和沈青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双生窑变”,这个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阮白釉的手指有些发冷,她继续翻动书页。日记的后半部分,字迹变得越来越潦草,甚至有些癫狂,其中夹杂着许多意义不明的符号和简略的图画,描绘着扭曲的人形和诡异的窑炉。
“……血液,新鲜的血液是最好的引子……灵魂将在烈火中交融,在瓷土中永生……他们将成为我最完美的作品,超越生死,超越轮回……”
“……实验又失败了……那些残次品,只能被销毁……但我不会放弃,我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那对双胞胎,他们是如此的相似,如此的纯净,他们一定能承受住‘窑变’的洗礼……”
“双胞胎?”沈青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心中猛地一沉。他想起了那些被发现的克隆体,他们之间惊人的相似性。
阮白釉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在她心头。她翻到日记的最后几页,那里的字迹已经混乱不堪,仿佛是主人在极度亢奋或恐惧的状态下写下的。
“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双生窑变’的奇迹在我手中诞生!那完美的骨瓷,闪耀着生命的光泽,它会呼吸,它会哭泣,它会低语……它承载着永恒的秘密……但是……代价……代价太大了……诅咒……这是诅咒……”
日记的最后一页,只有一个用鲜血写下的巨大单词:“SAcRIFIcE”(牺牲),以及一个用同样血迹画出的、与骨瓷茶具上某个图案极为相似的诡异符号。
“牺牲……”阮白釉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本日记,不仅记录了“双生窑变”实验的恐怖过程,更揭示了其背后血腥的真相。
就在此时,那沙哑尖利的吟哦声陡然拔高,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应。书房内的空气开始扭曲,光线变得迷离起来。书架上的书籍开始轻微晃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不好!”沈青临一把拉住阮白釉,将她护在怀里,“这里不对劲!”
阮白釉紧紧抓着那本日记,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日记上那个用血画出的符号,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在她眼前不断放大、旋转,散发出妖异的红光。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般迅速扩散、变形。
“啊——”阮白釉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日记中传来,她的意识仿佛要被抽离身体。沈青临紧紧抱着她,却也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某种力量拉扯。
吟哦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他们的耳膜。书房的景象在他们眼前彻底破碎,化为无数旋转的光影碎片。他们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四周是呼啸的风声和无数重叠交错的、充满痛苦与绝望的嘶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是永恒。当那股强烈的眩晕感稍稍退去,阮白釉和沈青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不再是威廉老宅的书房,而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泥土腥味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正中央,摆放着两座巨大的、造型古怪的窑炉,窑口紧闭,但从缝隙中隐隐透出暗红色的火光,散发着灼人的热浪。
在窑炉前,站着一个身穿沾满污渍白色长袍的男人,背对着他们。他身材高瘦,头发凌乱,正对着窑炉念念有词,发出的正是那沙哑而尖利的吟哦声!
而更让他们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在窑炉旁边的两个简陋木台上,分别躺着两个人。那两个人……赫然与阮白釉和沈青临年轻时的模样,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不,不仅仅是相似,那分明就是……就是他们自己!或者说,是与他们有着同样面容的“存在”!
那两个“他们”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胸膛微弱地起伏着,似乎陷入了沉睡,又像是某种祭品,等待着被投入那燃烧的窑炉。
“这……这是……”阮白釉捂住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她能感觉到,这并非真实的空间,而是一种……记忆的重现。这本日记,竟然将他们拉入了一段被尘封的、恐怖的记忆深渊之中!
沈青临也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前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让他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那些克隆体,那些祭品,以及他们自身与这诅咒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人,无疑就是日记的主人,威廉家族的那位先辈。他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因狂热而扭曲的面容,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的目光空洞地扫过阮白釉和沈青临所在的方向,仿佛根本看不到他们。
“完美的祭品……完美的双生……我的杰作……即将永垂不朽!”男人发出神经质的狂笑,伸出枯瘦的手,指向那两个躺在木台上的“他们”。
阮白釉和沈青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恐怖的一幕。他们终于明白,日记中所说的“双生窑变”实验,究竟是怎样一种灭绝人性的仪式。而他们,或者说与他们有着相同基因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这场诅咒中不可或缺的……祭品。
这惊人的秘密,如同万钧巨石,狠狠砸在他们心头。原来,他们与这诅咒的联系,远比想象的更加深邃、更加血腥。而解开诅咒的关键,或许就隐藏在这段被复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