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又有人走进卫生间,在外头小便池处解手。
听着那边哗啦作响的声音,陈岩石感慨:年轻真好啊!
他握紧拳头继续用力,忽听见隔间外传来交谈声。
一人开口道:“你听说没?这次沙瑞金出了大丑!”
“刚上任就摊上这种事,真是够呛!”
隔间内,陈岩石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听到“沙瑞金”三个字,又听见“出丑”之类的词语,不禁屏住了呼吸。
正忙于如厕,不便多问,只好侧身倾听。
另有一人回应道:
“唉,依我看,沙瑞金这人就是太过重情义,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先前那人疑惑地追问:“重情义?具体怎么回事?”
对方解释道:“你不记得那位被点名批评、虽退居二线却依旧活跃的老同志了吗?他可是从小将沙瑞金抚养成人。”
“难怪沙瑞金会为他违反规定。”
“但这影响可不小。”
隔壁传来的声音让陈岩石面色愈发凝重。
小金子居然违规操作?
绝不可原谅!回去定要好好训诫!
等等……那位老同志?
退而不休,养育沙瑞金长大?
随着话语不断入耳,陈岩石内心波涛汹涌,怒火几乎冲破理智。
他暗自惊惧:难道真如所言?
此时,另一人叹息道:“要说起来,都是陈岩石这老家伙害人不浅。
沙巡抚本有大好前程。”
“偏要插手干预。”
“现在倒好,自己被公开点名批评,消息传遍整个汉东。”
“连累得沙瑞金也遭殃,今后想再进一步,难矣……”
隔间内。
陈岩石气得全身发抖,满脸通红。
他想反驳却已无从开口。
上面竟公开点名批评自己?
一心为民……
房产都捐出去了,为何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分明是恶意中伤!
决不能坐视不理!
忽然,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陈岩石眼前一黑,重重撞在隔间的门板上。
“我恨……”
昏厥之际。
陈岩石内心满是愤懑。
他全心全意为百姓付出,为何上面的人始终看不见?为何要对自己这样一个满怀热忱的老党员如此不公,将他钉在耻辱柱上,公开点名批评?不用多久,他的名声将在京州、汉东乃至全国尽人皆知,成为笑柄。
这可是他毕生坚守的清誉啊!
陈岩石瞪着眼睛怒吼,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甚至快要窒息。
砰的一声,他重重摔在门上,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卫生间里刚结束谈话的两人突然警觉起来。
他们刚才谈论的可是巡抚沙瑞金的不是。
两人靠近隔间,喝问:“是谁?”
汉东大院,巡抚办公室。
气氛压抑。
沙发上的沙瑞金神情恍惚,手中夹着香烟。
往日的威严已荡然无存,只有在偶尔清醒时,才会下意识将烟灰弹进烟灰缸中。
直到汉东收到通报批评后,他才意识到一件事:坏事发生时,人反而能冷静下来。
此刻的他正是如此。
坦白说,当皇城司亲自到访调查时,他才开始深刻反省这段时间的言行举止。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夹着的烟缓缓燃尽。
过去那种问心无愧的感觉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自责,觉得自己的某些行为过于任性,却又难以察觉这种情绪背后的根源。
他的骄傲或许正源于此时年富力强、身居高位的身份,汉东这片土地上,似乎已无人能对他形成真正的约束。
每每提及此,他都会不自觉地说出:“在这儿,没人能管得了我。”
这一段反思,使他重新审视自己当初来到汉东的目的。
作为领导者,他的一言一行无疑会被下属模仿,而如今这似乎成了一个不可逆转的事实。
至于陈岩石那边,沙瑞金最初确是出于感恩,以一种衣锦还乡的姿态空降到巡抚的位置上。
对方有所求助时,他便不断对大风厂的问题穷追不舍,更多是因为个人情感上的偏向,为陈岩石出了一口气。
回想起这些,他才意识到,那些违背常理的行为竟出自自己之手。
事实上,侯亮平等人的调查早已给出了清晰的结论——孙连城并无过错,可自己为何还要执意将其贬黜?更糟糕的是,由于李达康拒绝配合,他甚至断送了后者升迁的机会。
烟灰悄然坠落,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的确显得不够妥当。
“咚咚”,秘书轻轻敲门,声音恭敬而急促:“沙巡抚,今天是陈老出院的日子。
您特意推掉今天的所有安排,若是再耽搁,恐怕就赶不上了。”
沙瑞金抬眸扫了一眼,未置可否,只沉默地端起茶杯,仿佛将所有思绪沉淀在水波之中。
沙瑞金自然清楚今日是陈岩石出院的日子,然而想到自身今日的困境皆因陈叔而起,心中便泛起几分隔阂。
在他的内心深处,对曾敬重有加的陈叔竟滋生了些许排斥。
若非陈岩石多次举报孙连城,他又怎会陷入这般境地?怎会成为汉东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因此,即便秘书善意提醒,他也以为是在嘲笑自己。
沙瑞金总觉得又被玩弄了一回,但愤怒未及浮现,手机铃声已响起,看到来电显示,他略显疑惑:“阿姨?”
叹了口气,尽管仍有芥蒂,面对陈家二老的来电,他明白不得不接。
刚滑开屏幕,话还未出口,扬声器中便传来陈岩石老伴悲怆的哭喊:“小金子!你陈叔又晕倒了!”
...
山水庄园内,赵瑞龙得知沙瑞金遭通报批评后,顿时神采飞扬,走路都带着风。
他昂首阔步闯入高小琴的办公室,得意洋洋地说:“小琴,赶紧备一桌好酒好菜,我要好好喝一场!”
“这段日子,全因沙瑞金的到来。”
“简直让人处处受限,寸步难行。”
“如今可好,挨了批评,这一辈子恐怕都要逆流而上了。”
办公桌后,高小琴微微点头附和。
自打孙连城坑了她一笔之后,赵瑞龙难得对她这般和颜悦色。
不过,这顿酒怕是喝不成了。
高小琴讨巧地笑着说道:“放心,赵公子,沙瑞金出事,绝对是天大的喜事啊!”
话音刚落,她便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紧绷的包臀裙,语气一转,脸上笑意更浓:“赵公子,要不咱们这酒就不喝了?”
“什么?”赵瑞龙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她,调侃道,“怎么了?难道喝酒会影响你办事?”
高小琴摇摇头,低声解释:“不是,祁大人一会儿要来。”
“说是想召集大家商量点事。”
赵瑞龙瞪大眼睛,忽然意识到可能自己理解错了什么。
他侧头问道:“他找我有什么好谈的?”
“再说,汉东那边的人事安排,我爷爷现在也插不上手了。”
高小琴急忙说道:“赵公子,您想岔了。
这事跟祁大人无关。”
“是关于孙连城的。”
赵瑞龙闻言,顿时紧张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他又出了什么事?”
“别告诉我,沙瑞金跟他闹翻了,又给他添麻烦了?我已经吃不消了。”
赵瑞龙对孙连城的小心翼翼并非没有缘由。
这段时间,孙连城随便放个屁,他都得仔细琢磨其中深浅,这种压抑感让他身心俱疲。
见状,高小琴摇头笑道:“放心吧,孙连城一切都好。”
听到这里,赵瑞龙总算松了一口气。
突然间明白了祁同伟的性格。
这暴脾气的人眼里容不得半点瑕疵。
恐怕是觉得自己掌握在他人的手中让他感到不安。
得好好想个办法应对。
他苦笑着说道:“我对孙连城真的是束手无策!”
“我也希望老爷子能调到帝都,这样也好约束他。”
“但他偏偏不愿意离开。”
“不过大家不用太担心,他在少年宫工作得很愉快。”
“不会和我们同归于尽的。”
“更别提想通过举报我们来立功这种事了。”
“他甚至还骗了我们不少钱,总不至于真的对我们下手吧?”
高小琴看他一直绕圈子,却没说到重点,急忙打断说:
“赵公子。”
“祁大人应该不是为了这些事。”
这时,赵瑞龙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脸色骤变:
“难道是因为他的书被禁,人也被调到少年宫。”
“该不会是想要我们养着他吧?”
“哎,我真是气急了。”
“这不是把我们当成了 ** 吗?”
高小琴都忍不住笑了,但又焦急地说道:“赵公子,请听我说,听我说。”
“刚才祁同伟给我打过电话。”
“孙连城的书已经解禁了。”
“而且他现在根本就不缺钱。”
“更重要的是,孙连城不仅书被解禁,之前的调查也被撤销了。”
“他现在还获得了新的任命,成为作协的副会长。”
“很快就会调任帝都任职。”
赵瑞龙听后愣住了,惊讶地问:“什么?”
“作协副会长,这地位和李达康、高育良一样?”
“天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高小琴回答道:“大概是在沙瑞金通报批评的时候一同公布的。”
“赵公子,如果他到了帝都,我们就鞭长莫及,无法顾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