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插科打诨,让原本沉重压抑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沈清荷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中的忧虑也散去了大半。林小花看着他,也忍不住笑了。她知道,秦师兄虽然嘴上不着调,但他是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最坚定的支持。
最后的决定,落在了慕容云飞身上。
他站起身,将“霜寒”剑缓缓归鞘,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
“我去。”
他只说了两个字,却重逾千斤。
“我去准备路线图和物资清单。”林小花立刻说道。
“我去准备丹药和解毒剂。”沈清荷也紧跟着开口。
“我去改良我的宝贝们,保证给它们来个豪华升级版!”秦正正摩拳擦掌。
四个人,四道目光,在这一刻,交汇在一起。没有豪言壮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默契与决绝。他们都知道,从这一刻起,缥缈仙宗的命运,已经和他们四个,彻底绑在了一起。
风暴,即将来临。而他们,选择的不是躲在港湾里,而是扬起风帆,迎着风暴,冲向那片未知而又充满了希望的,惊涛骇浪。
决定做出之后,整个庭院的氛围都变了。胜利后的松弛与喜悦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拉满的弓弦般,紧张而又充满力量感的专注。
第二天一早,四人便兵分两路,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
林小花和沈清荷留守庭院。
林小花几乎是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前铺着一张从万里阁高价买来的,最精细的北境舆图。她的小本本翻开了新的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各种计划。
“进入琏缺国,有三条路。东路穿过黑沼森林,妖兽等级不高但多毒虫瘴气,耗时长。西路需翻越断魂山脉,路途最短,但山中有高阶妖兽盘踞,风险极大。中路……需要伪装成商队,混入凡人城邦,一路向西,最为稳妥,但也最容易暴露……”
她的笔尖在舆图上不断移动,计算着时间,评估着风险,一条条应对方案在她脑中成型又被推翻。她不仅要计划如何“去”,还要计划如何“回”,甚至连最坏的情况下,如何分散突围,在哪汇合,都做了详尽的标注。
沈清荷则将自己关进了临时搭建的丹房。药道长老派人送来了一份长长的药材清单,正是他们此次需要护送的物资。她一边清点核对,一边将其中一部分药材取出,开始炼制各种丹药。解毒丹、避瘴丹、敛息丹、补充灵气的回元丹,还有数种功效独特的疗伤药。
她的手法比之前更加沉稳,对药性的理解也似乎更上一层楼。那本笔记,仿佛为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她总觉得,清单上的这些药材,组合在一起有些奇怪,不像是为了治疗某种特定的疾病,反而更像是在……准备一场盛大的祭祀。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被她压了下去。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为同门准备好最充足的后勤保障。
而另一边,秦正正和慕容云飞则结伴,一头扎进了玉灵峰那片最为繁华热闹的坊市之中。
他们的任务,是采购。
慕容云飞负责采购正规物资,比如高阶的符箓、阵盘、能够在灵气稀薄地区也能维持效力的法器,以及一些坚固耐用的野外生存工具。他为人冷峻,不善言辞,但眼光毒辣,总能用最少的灵石,买到最实用的东西。那些想看他是个生面孔就抬价的商贩,往往被他一个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乖乖地报出实价。
秦正正的任务,则是采购一些“非正规”物资。
“老板,你这儿最臭的‘百年烂沼泥’还有没有?给我来十斤!”
“掌柜的,听闻你这有西域传来的‘七日断魂椒’的粉末?对对对,就是撒一点就能让大象辣到满地打滚那种,有多少我要多少!”
“哎,这位道友,别走啊!我跟你打听个事儿,你知道哪儿能买到‘哭丧鸟’的粪便吗?听说那玩意儿点燃了,能让人悲伤到道心不稳……”
他像一只花蝴蝶,在坊市里各种稀奇古怪的店铺间穿梭,采购清单上的东西,一样比一样离谱,一样比一样匪夷所思。他身后跟着的慕容云飞,全程保持着面无表情,但那越走越快的脚步,和离秦正正越来越远的距离,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不认识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
秦正正却乐在其中,他一边采购,一边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烂沼泥混合断魂椒,能产生强烈的致幻和催泪效果,我称之为‘爱我你就哭出来’弹。哭丧鸟的粪便加上三尸脑神丹的引子,能让人产生强烈的社死冲动,就叫‘不如跳舞’烟雾……嘿嘿嘿,完美!”
他正为一个新发明的名字而沾沾自喜时,一个阴冷的,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意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秦道友,真是好兴致。”
秦正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缓缓转过身,看到了一张让他十分不爽的脸。
来人一身华贵的苍穹剑阁弟子服,面容俊朗,但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正是前日来访,被他们怼回去的那个李明。
而在李明身旁,还站着另一个人。
那人同样穿着苍穹剑阁的服饰,但气质却与李明截然不同。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双臂环抱胸前,身后背着一柄古朴的阔剑,整个人就像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凶器,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没有看秦正正,而是越过他,落在了不远处的慕容云飞身上,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战意。
“有事?”秦正正收起了嬉皮笑脸,语气也冷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将刚刚买到的一包“痒痒粉”藏进了袖子里。
“没什么大事。”李明笑了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只是看秦道友采购的这些东西……颇为奇特。不知缥缈仙宗,最近是有什么大动作吗?”
他的话,看似随意,实则充满了试探。
“我们宗门的事,就不劳阁下费心了。”秦正正寸步不让,“要是没别的事,麻烦让让,别挡着我发财的路。”
“秦道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李明向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我家长老说了,之前的提议,依旧有效。而且,可以再让一成利给你们。四六开,这已经是天大的诚意了。你们要明白,有些浑水,不是你们这种小门小派,能蹚的。”
他身旁那个一直沉默的高大青年,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冰冷而刺耳。
“萧绝。”
他自报家门,目光依旧锁定着远处的慕容云飞,“苍穹剑阁,首席弟子。”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路过的修士,都纷纷色变,赶紧远远地避开。苍穹剑阁首席弟子萧绝,那可是年轻一辈中凶名赫赫的存在,据说其剑法大开大合,霸道无匹,手上沾过的血,比许多老一辈修士都多。
萧绝终于将目光转向秦正正,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我师弟的话,就是我的话。我苍穹剑阁看上的东西,要么合作,要么……消失。我听说你们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路途遥远,多有不便。或许,我们可以‘顺路’,为你们保驾护航。”
威胁。
赤裸裸,不加任何掩饰的威胁!
他们知道了!他们不仅知道缥缈仙宗有大动作,甚至连他们要远行都一清二楚!
秦正正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他腰间那几个黑乎乎的圆球,已经开始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旁。
是慕容云飞。
他不知何时走了回来,手中依旧提着他那柄朴实无华的“霜寒”剑,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就将萧绝身上那股霸道的压力,尽数挡了下来。
“我们的路,自己会走。”慕容云飞看着萧绝,声音平淡如水,但任谁都能听出那平静下的锋芒,“不劳费心。”
萧绝的眼睛眯了起来,周身的气势陡然暴涨,一股狂风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吹得周围的摊位都猎猎作响。
“有意思。”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笑容显得有些狰狞,“你那一剑‘破晓’,的确不错。我很有兴趣,看看是你的‘晨曦’更快,还是我的‘黑夜’,更长。”
剑拔弩张!
坊市里的空气,几乎在瞬间凝固。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一声悠长的钟鸣,从玉灵峰顶传来,传遍了整个坊市。
是长老会召集议事的钟声。
萧绝身上的气势,缓缓收敛。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云飞,又瞥了一眼秦正正,冷哼一声:“我们,路上见。”
说完,他便带着李明,转身离去。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秦正正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他转头看向慕容云飞,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大师兄,他们知道了。这帮混蛋,在监视我们!”
慕容云飞的脸色,同样凝重。他望着萧绝离去的方向,缓缓说道:“看来,这趟琏缺国之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热闹。”
夜幕再次降临,缥缈仙宗的庭院里,灯火通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与前一夜的慷慨激昂截然不同。秦正正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娘的,怎么会走漏风声?我们才刚决定,他们怎么就知道了?宗门里有内鬼?”
“应该不是内鬼。”林小花坐在石桌前,声音冷静得有些可怕。她的面前,那张精心绘制的路线图已经被团成一团,扔在了一旁。小本本上,之前的所有计划都被划上了一条条红色的叉。“我们的一举一动,恐怕早就在有心人的监视之下了。从定级大会上师兄一鸣惊人,到师姐炼出极品丹药,我们就已经不再是那个无人问津的小透明了。”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之前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以为只要我们自己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现在看来,苍穹剑阁这类宗门,在玉灵峰的眼线,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也要深。”
沈清荷端来几杯安神的清茶,轻声说道:“那……那我们还去吗?他们既然知道了,肯定会在路上设下埋伏……”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显然,白日里萧绝带来的那股压迫感,让她心有余悸。
“去!为什么不去!”秦正正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石桌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这帮孙子越是想拦着我们,老子越是要去!不蒸馒头争口气,我倒要看看,是他们脖子硬,还是小爷我的宝贝疙瘩硬!”
他虽然嘴上叫得凶,但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色厉内荏。那不是一次简单的打架斗殴,而是两个宗门力量的暗中较量,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一直沉默的慕容云飞,正在用一块鹿皮,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霜寒”剑的剑身。剑刃在灯火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萧绝的剑意,很霸道。”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像是要吞噬一切的黑夜,与我的‘破晓’,恰好是两个极端。我很想……试一试。”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纯粹的,属于剑客的昂然战意。
林小花看着他们,一个激愤,一个担忧,一个战意高昂,她知道,退缩已经不是一个选项。从他们答应钟许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面前空白的纸页上,脑子飞速运转。
明着走,是自投罗网。暗着走,行踪已经暴露。
怎么办?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她脑海中闪过。
“既然他们觉得我们是肥肉,想在半路上‘顺路’打劫。那我们就给他们一块‘肉’,让他们去抢好了。”林小花拿起笔,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弧度。
秦正正一愣:“什么意思?我们哪还有多余的肉给他们抢?”
“声东击西,瞒天过海。”林小花笔走龙蛇,在新的纸上飞快地画着什么,“他们知道我们要远行,但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确切目的地是琏缺国。他们只知道我们采购了大量物资,看起来像是要去什么险地寻宝。”
她看向秦正正,眼睛亮晶晶的:“秦师兄,接下来,要靠你的‘大嘴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