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回到房间后,露克蕾西娅沉默地看着摆在桌子上还没有送出去的巧克力蛙,轻轻叹了口气。
即使缩在附有保暖咒的被窝里,她隐约还能感觉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她知道小巴蒂在等着看她的反应,是去找克劳奇夫人哭诉,还是像个懦弱的小孩一样躲在房间里承受他的恶作剧。
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闭着眼躺在床上游神。
而接下来的几天,小巴蒂的恶作剧一个接一个。
比如周二早上,她正坐在沙发上想要翻开克劳奇夫人特地给她找出来的《巫师童话集》时,书页突然紧紧地黏在了一起。
露克蕾西娅试着轻轻分开,却发现那些纸张仿佛被施了永久粘贴咒。
她平静地合上书本,将它放在一旁,走到窗边托起下巴看着窗外的雪景。
在书房的屏风后面,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她的背影。
又或是午餐的时候,她刚拿起汤匙,金属突然变得烫手。
露克蕾西娅觉察到克劳奇夫人的目光后,只是把手放在餐巾上轻轻擦了擦,然后安静地吃着面包等汤匙冷却。
对面的小巴蒂皱着眉,叉子在盘子里划出刺耳的声响。
周三,她换上新的白袜子没多久,就开始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瘙痒。那些羊毛仿佛变成了细小的针,不停地扎着她的脚踝。
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依然在持续着。
克劳奇夫人给她准备的新发带会在系好后自动松开;
桌上的墨水瓶总是莫名其妙地打翻;
就连送到房间的热可可,喝下去后虽然味道没变,但会让她打出七彩的泡泡嗝。
渐渐地,露克蕾西娅注意到小巴蒂看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两个人吃饭的位置一直被安排成面对面的对坐,她时不时地会从那双灰色眼睛中感受到一丝困惑的神情,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恶作剧没能激怒她。
有时这种目光会转换成恼火,像是对她的沉默感到不满;
偶尔,在他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那双灰色的眼睛里还会闪过一丝好奇。
但那种无法掩饰的厌恶感却没再感觉到了。
就像现在,她正在餐桌上安静地剥一个被施了魔法的橘子,每一瓣都会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变得苦涩。
小巴蒂放在餐叉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在她平静的侧脸上停留了很久。
……
这天早上,她在简单的吃过闪闪给她准备的早餐后在花园里遇到了克劳奇夫人。
“以前这里很漂亮的,”克劳奇夫人望着荒芜的花园,语气中带着怀念:“可惜我现在身体一直不好...你记得我和你讲过吧,巴蒂小时候最喜欢在这里玩了。”
露克蕾西娅静静地看着这片荒地。
杂草丛生,枯枝横陈,但她能感受到泥土下蛰伏的生机。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确认克劳奇夫妇的房间灯都熄灭后,露克蕾西娅轻手轻脚地溜进了花园。
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为这片荒芜的土地镀上一层银色的光晕。
她蹲下身子,将手轻轻贴在地面上。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只有触碰泥土的瞬间,感受到地下无数生命蠢蠢欲动的脉搏,她才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自己最惬意的日子里。
这是她前世最擅长的天赋,感受自然。
不需要魔杖,不需要咒语,只需要倾听大地的呼吸,感受生命的律动。
月光下,她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嘴角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几天后,花园的一角悄然发生了变化。
枯萎的玫瑰重新吐露新芽,野蔷薇攀上了生锈的栅栏,就连那些不起眼的杂草都焕发出新的生机。
露克蕾西娅每天早晚都会来这里,用自己最擅长的自然魔法滋养这片土地。
直到这个月圆之夜,一道咒语突然划破宁静。
“除你武器!”
露克蕾西娅本能地往旁边一闪,魔咒击中她身后的玫瑰,花瓣四散飘落。
她抬头望去,小巴蒂正站在花园的台阶上,魔杖直指着她,月光勾勒出他愤怒的轮廓。
他死死盯着那片重焕生机的花园,魔杖指向那些盛开的花朵:“原来是你!这是我和母亲的花园!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你没有资格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露克蕾西娅慢慢站直身体,无声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只比她大三岁的男孩。
他还穿着睡衣,显然是刚发现她偷偷溜出来顾不得换衣服,也跟了下来。
“你跟踪我?”她轻声问。
“这是我家的花园,”小巴蒂冷笑一声,一步步走下台阶。
“倒是你,深更半夜在这里鬼鬼祟祟,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儿,竟敢擅自改变克劳奇家的一切?”
月光下,他的魔杖微微发颤。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看到那些在夜色中依然绽放的花朵而震惊。
露克蕾西娅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种熟悉的情绪,她放软了语气,轻轻拍去裙子上的泥土:“我只是想让它们重新绽放。”
“绽放?”小巴蒂冷笑一声,突然挥动了魔杖,再次指向露克蕾西娅的身后。
但就在魔咒即将击中那片玫瑰幼苗时,异变陡生。
泥土突然涌动,藤蔓如同活物般从地下钻出,在花朵前形成一道绿色的屏障。
魔咒击中藤蔓,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小巴蒂瞪大了眼睛,他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动摇,“这不可能...你怎么...”
露克蕾西娅站在花丛中,月光般的银色在她眼中流转。
她没有用魔杖,只是轻轻抬起手,更多的藤蔓从地下钻出,如同温顺的宠物般在她脚边盘旋。
“你是对的,”她轻声说:“这是你和克劳奇夫人的花园,我只是一个外人。但花园不应该荒芜。它们渴望生长,渴望绽放,就像...就像你小时候在这里嬉戏玩闹时一样,我只是想用我的方式来报答克劳奇夫人。”
小巴蒂的魔杖微微颤抖:“不可能…母亲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你在骗人!”
“因为植物会记得。”露克蕾西娅弯下身子,温柔地抚摸着一朵玫瑰的幼苗。
“它们记得每一个在这里留下欢笑的人。它们告诉我,曾经有个小男孩,会在练习魔咒时不小心点燃玫瑰,然后手忙脚乱地想要扑灭...还有父亲偶尔会停下工作,坐在花园里陪他们母子喝下午茶...”
“闭嘴!”小巴蒂厉声打断她,但声音却在发抖:“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与你无关!不许你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他再次举起魔杖,连续施放了好几个魔咒。
但每一道咒语都被藤蔓挡下,花园中的植物在他的攻击下不断生长,仿佛在回应着露克蕾西娅的意志。
最后一个魔咒过后,小巴蒂体内的魔力消耗殆尽,喘着气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往日里不声不响承受着自己恶意的女孩。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就是我父亲把你带回来的原因?”
露克蕾西娅没有回答。
她只是慢慢蹲下身,将一朵被魔咒击伤的玫瑰扶正。
在她的触碰下,花朵重新绽放。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这个花园,为什么要用魔咒伤害它们呢?它们也是你童年记忆的一部分,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戳进小巴蒂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月光下,那些重获新生的花朵静静地注视着对立着二人,仿佛在见证着什么。
最后,小巴蒂无言地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但这一次,他的背影看起来不再那么愤怒,反而带着几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