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掌心干燥而温热,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苏晚没有挣脱。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手臂上崭新的纱布,和他脸上未褪的疲惫。
“为什么?”她问。
“皮特的背后,是林家。”顾沉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今晚的电影节派对,他会设一个局。”
“为我设的局?”
“为你,也为我。”顾沉松开她的手,从自己的外套内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塞进她手里。那是一支金属外壳的录音笔,触手冰凉。
“他会给你一杯香槟。”顾沉说,“杯底有东西。他会等你喝下去,然后带着警察出现。”
苏晚的指尖收紧,握住了那支笔。“嫁祸我吸毒?”
“比那更糟。”顾沉的回答很短,“是陷阱,也是投名状。他需要用你,向林家证明他的价值。”
“所以,你要我去?”苏晚抬起头,“让我走进他的陷阱?”
“我要你把他的陷阱,变成他的坟墓。”顾沉看着她的眼睛,“去派对,和他周旋,接下他给你的酒。剩下的,交给我。”
苏晚没有说话。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这个计划听起来疯狂且漏洞百出。她凭什么相信他?凭他这一身来路不明的伤,还是凭他这些没头没尾的解释?
“我为什么要帮你?”她问出了口,“顾沉,这不是我的战争。”
“从你决定回国拍这部片子开始,你已经身在战场。”顾沉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你以为皮特毁掉摄像机,只是为了销毁证据?”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那是警告。警告你离我远一点。”
“所以,”苏晚也站了起来,与他对视,“你的解决方式,就是把我推得更近?”
“是。”顾沉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因为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没有再给她提问的机会,转身走出了休息室。苏晚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的录音笔像一块烙铁。
—
电影节派对设在比弗利山的一家私人会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和酒精混合的气味。
苏晚穿着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裙,走进喧闹的人群。她很快就看到了皮特,他正被几个制片人围在中间,谈笑风生,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她找到一个角落,要了一杯苏打水。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将那支录音笔放进口袋,按下了开启键。
没过多久,皮特端着两杯香槟向她走来。
“苏,我找了你半天。”他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有点吵。”苏晚回答。
“马上就不吵了。”皮特将其中一杯香槟递给她,“为我们合作愉快。”
苏晚接过酒杯。她的指尖触到冰冷的玻璃,视线垂下,借着水晶灯的光,她清楚地看到杯底沉着一层极细的白色粉末。荧光粉。在特定的光线下,会发出幽蓝的光。
她想起了顾沉的话。
“怎么不喝?”皮特催促道,举着自己的杯子,“你看起来……有点紧张。”
“我在想,这部电影会不会得奖。”苏晚说,她强迫自己迎上皮特的视线。
皮特笑了:“当然会。有林先生的支持,我们想输都难。”
他终于说出了那个姓氏。
苏晚口袋里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身侧,将她和皮特隔开。
是顾沉。
他换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手臂上的伤被完美地掩盖。他甚至没有看苏晚,只是伸出手,从她僵硬的指间拿走了那杯香槟。
然后,他看向皮特。
“皮特导演,”顾沉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利刃,瞬间划破了周围的喧嚣,“好久不见。”
皮特的笑容僵在脸上。“顾……顾总?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指尖在皮特戴着腕表的手腕上,轻轻敲了敲。
叩、叩。
那声音在瞬间放大的寂静里,清晰无比。
“不错的表。”顾沉说,他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评价一件艺术品,“百达翡丽的天文陀飞轮,为了纪念林梦可小姐,特别定制的款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皮特骤然失色的脸。
“我记得,这款限量版,全球只有两块。一块在林梦可手上,另一块……”
顾沉的声音停在这里。
派对的音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戛然而止。所有人的对话都停了下来,无数道视线聚焦在这小小的角落。
一个离得近的男演员,像是为了打破尴尬,大声说笑:“让我们开开眼,看看林小姐定制的表长什么样?”
皮特的手臂下意识地向后缩。
顾沉却先一步扣住了他的手腕,将那只表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铂金的表盘,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而在表盘的背面,靠近表带接口的位置,清晰地镌刻着三个字母——
LmK。
林梦可。
整个空间死一般的沉寂。
苏晚摸到口袋里那支冰冷坚硬的录音笔,它正在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她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擂鼓一样重重地敲击着耳膜。
警笛声被厚重的隔音玻璃挡在外面,只剩下明灭的红蓝光线,无声地切割着窗外的夜色。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前,苏晚站着,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廉价香气。
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员走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苏小姐,我们搜查了皮特的公寓。”他言简意赅,“找到了这个。”
文件第一页是一张照片。一个半开的纸箱,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袋袋白色粉末。照片下面有一行标注:荧光增白剂ob-1,工业级原料。
“一整箱。”警员补充道,“足够他把全城的酒都变成‘特调’了。”
苏晚没有说话。她的视线越过文件,投向玻璃的另一侧。审讯室里,皮特坐在椅子上,派对上那身昂贵的西装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他显得很平静,甚至在对面的警官开口时,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我没什么好说的。”皮特的声音通过微型扬声器传来,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你们想知道什么?”
“林梦可。”警官吐出这个名字。
皮特的肩膀几不可见地缩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看向单向玻璃,仿佛能穿透那层黑暗,看到苏晚的脸。“你们把她也牵扯进来了?”
“回答问题。”
“好吧。”皮特换了个姿势,身体前倾,“我和林小姐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她去世后,我很难过。那块表,是她送我的纪念品。”他的说辞天衣无缝,听起来像是一段无辜的友谊被强行玷污。
警官没有理会他的表演,只是将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是苏晚的证件照。
看到照片,皮特脸上的平静终于裂开一道缝。他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钟,然后,他笑了。不是派对上那种伪装的、完美的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恶意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