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停在一个射击游戏的摊位前。顾沉拿起气枪,试了试。
“要玩吗?”他侧头问苏晚。
苏晚摇头。她看着他举枪瞄准,砰砰砰几声,远处的靶子应声倒下。摊主递给他一个小小的毛绒玩具熊。顾沉随手把玩具熊递给了苏晚。
“拿着。”
苏晚接过那个穿着巴伐利亚背带裤的小熊,触感柔软。她捏了捏小熊的耳朵,心里五味杂陈。这样简单的快乐,这样带有明确指向的礼物,让她感到一丝甜蜜,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他们继续往前走,手依然牵着。苏晚没有再尝试挣脱。一部分的她,贪恋着这份暂时的安稳和暖意;另一部分的她,则冷酷地提醒自己,这一切可能都建立在虚假的沙滩上。
顾沉似乎心情很好。他偶尔会指着某个有趣的摊位或表演,跟苏晚说两句。苏晚的回应很简短。她无法像他那样轻松地享受这一切。欢乐的氛围越是浓厚,她心里的那份不安就越是清晰。
他们看到一群人在跳着某种欢快的民间舞蹈。顾沉拉着她站在旁边看。舞者们穿着鲜艳的服装,脚步轻快,脸上是纯粹的笑容。
“他们看起来很快乐。”苏晚说。
“嗯。”顾沉应了一声,视线却落在她的脸上。“你呢?开心吗?”
苏晚没有回答。她能感觉到顾沉的注视。她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在灯光下显得很深邃,里面似乎藏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还好。”她最终说。
顾沉没有追问。他只是看着她,像是在衡量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苏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了视线。她看着那些跳舞的人,心里却在想顾沉。他的沉默有时比他的话语更难解读。他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仅仅是看到她“开心”吗?
顾沉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离开了舞蹈区域,继续在人潮中行走。他们经过一个又一个摊位,各种叫卖声、音乐声、欢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声浪。苏晚感觉自己的思绪也在这片声浪中飘荡,找不到着陆点。
她的手一直被顾沉牵着。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力量稳定。这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同时也加深了她的困惑。他为什么一直牵着她的手?是为了防止她走丢,还是为了让她感受到某种亲密?如果是后者,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走到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可以看到远处的摩天轮在夜空中缓缓转动,灯光闪烁。这里的喧嚣稍减,能听到彼此更清晰的声音。
“累了吗?”顾沉问。
苏晚摇摇头。身体并不累,心却像被无数细线牵扯着,无法放松。
“我们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顾沉说。
路边有几条长椅,但都坐满了人。顾沉看向旁边的一片草坪,上面也坐着一些休息的人。
“去那边?”他征求苏晚的意见。
苏晚没有反对。他们找了一处干净的草地坐下。顾沉松开了她的手。手心顿时传来一阵空虚感,苏晚下意识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指。
草坪上坐着几对情侣,他们低声交谈,或者只是依偎在一起,看着夜空和远处的灯火。苏晚看着他们,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酸涩。那种简单而直接的情感表达,是她此刻无法拥有的。
顾沉在她身边坐下,没有说话。他仰头看着夜空,又看看远处的摩天轮。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柔和。
“你在想什么?”顾沉忽然开口,打破了安静。
苏晚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顿了一下。“没什么。”
“是因为那些问题吗?”顾沉的声音很轻,却像直接触碰到了她心底的秘密。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看向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他知道她心里的疑惑?还是只是猜测?
她没有回答,选择了沉默。
顾沉也没有追问。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等待她的回应,又像是给了她思考的空间。
苏晚咬了咬嘴唇。她想问他,想问他到底是谁,想问他接近她的目的,想问他所说的“支点”是什么意思。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问了,他会说实话吗?还是会给出另一个巧妙的答案?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玩具熊。小熊的眼睛是黑色的玻璃珠,似乎也在看着她。她想起了柏林的旧书店,想起了里尔克的诗集。那些她看不懂的德语字母,就像她看不懂的顾沉。
“我不知道。”苏晚最终说,声音很低。
顾沉的视线从夜空收回,转向她。“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该相信什么。”苏晚抬起头,直视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坦诚地表达内心的迷茫。“你对我很好,带我来这里,让我开心。但同时,我总觉得……有别的什么。”
她看到顾沉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但那变化太快,她无法捕捉。
“你觉得是什么?”顾沉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晚抿紧嘴唇。她不能直接说出那些怀疑,那些关于目的、关于利用的猜想。那听起来像是无端的指责。
“我不知道。”她重复了一遍,带着一丝疲惫。“就是一种感觉。你像是在……引导我,或者……观察我。”
顾沉沉默了一会儿。夜风吹过,带着啤酒和草地的味道。
“也许是你想多了。”顾沉说。
这句话听起来很平静,却像一根刺,扎进了苏晚心里。你想多了?这么说,她的感觉是错误的,是她自己多疑?
“也许吧。”苏晚淡淡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疏离。她收回视线,看向远处的摩天轮。
气氛变得有些僵硬。刚才那一点点因为牵手和玩游戏而产生的亲近感,在这一刻消散了。苏晚又回到了那个警惕的、带着疑问的自己。
顾沉也没有再说话。他们就这样并肩坐在草地上,周围是喧闹的人群,但他们之间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苏晚感受着草地的潮湿,听着远处传来的音乐声,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她想离开这里。想回到酒店,一个人安静地待着。这种热闹的、充满未知目的的陪伴,让她感到窒息。
她站起身。顾沉也跟着站了起来。
“回去吧。”苏晚说。
顾沉没有反对。“好。”
他们离开了草坪,重新融入了啤酒节散场的人潮。苏晚没有再牵顾沉的手。她和他保持着一个微小的距离,像两个普通的同行者。
顾沉也没有试图再次牵她的手。他只是走在她身边,沉默地为她拨开拥挤的人群。他的存在依然是一种保护,但苏晚此刻感受到的,只有沉重的疑问。
他们穿过热闹的街道,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夜色完全降临,啤酒节的灯光在身后渐渐远去,但那份喧嚣和苏晚心里的困惑,却久久不散。
回到酒店房间,苏晚关上门。她靠在门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慕尼黑的啤酒节,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带来纯粹的快乐。顾沉的陪伴,也没有让她感到真正的放松。
那个玩具熊被她放在了床头柜上。她看着它,觉得它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
她走向窗边,拉开窗帘。慕尼黑的夜景在眼前铺陈开来。城市的灯火辉煌,像无数跳动的火焰。但火焰之下,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顾沉的内心深处,究竟藏着什么。
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明确的、真实的答案。但这个答案,似乎只有顾沉能给她。而他,会给吗?
苏晚站在窗边,看着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