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发布会的现场一片哗然。
以第一名的成绩从顶尖医科大学毕业,国际医学奖最年轻得主,各方在他毕业前就争相聘请的天才医生,却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下,宣布自己将会前往战区。
明明可以留在国内享受荣誉,却选择踏入一片焦土。
“您确定要放弃前往哈佛医学院深造的邀请吗?那可是无数医学院学生梦寐以求的机会!”
一位记者忍不住站起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比起哈佛的实验室,战区更需要临床医生。”
靳时栖坦然回复。
“但那里平均每天有47次交火!您这样的顶尖人才如果发生意外,将是医学界的重大损失!”
另一位记者大声质疑。
靳时栖的目光扫过台下,狭长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平静:
“每个生命都是不可复制的奇迹。
战区孕妇的死亡率是这里的20倍,儿童连最基本的疫苗都短缺。
这些数字,比我的价值更值得关注。”
台下瞬间安静了几秒。
“靳医生,国家为培养您这样的顶尖人才投入了大量资源,而您却选择成为无国界医生。
请问,您是否觉得愧对祖国的栽培?”
戴着金丝眼镜的记者举起话筒,言辞犀利。
会场瞬间安静。
靳时栖站在聚光灯下,白大褂袖口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
他微微低头调整话筒,这个动作让额前碎发垂落,在眉眼间投下浅淡的阴影。
这个问题很敏感,如果不谨慎回答,靳时栖会陷入舆论的压力之中。
“去年在萨赫勒地区,我遇到一位当地医生。他毕业于巴黎医学院,却回到家乡,用二十年时间在战火中建起三家诊所。”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会场屏息。
“离别时,他对我说过一句话,医者无国界,病痛也没有。
您问我是否愧对祖国,而我想说,当中国医疗队在国际救援中救下上千个孩子时,当我们的疫苗让非洲某个村庄免于瘟疫时——”
他抬头看向提问的记者,镜片下泛着冷光,温和而锋利。
“这就是祖国教我做的事。”
现场响起掌声,如雷贯耳。
突然,后排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冷笑:
“该不会是为了镀金吧?去战区拍几张照片就回来,名利双收?”
镜头立刻对准了发声者——一个满脸讥讽的记者。
会场响起零星附和声,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作秀”、“炒作”之类的字眼。
一个前途无量的医生,在他风光最为鼎盛之时,却放弃上百万年薪奔赴艰苦的战场,确实让人感到不可置信。
靳时栖没有动怒。
他的眼神却透过镜头,仿佛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有人曾说过,医生的誓言是‘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我的恩师赵教授也同意我的做法。
至于我是否是作秀,欢迎各位监督,半个月后我将准时出发,现在,请把关注留给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说罢,他不再理会其余问题,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快门声,闪光灯如雪花般落下。
现在这双手要去握战地手术刀,在随时可能爆炸的帐篷里,在抗生素短缺的困境中,在哭喊着“医生救我”的伤员面前。
多说无益,时间自会见证。
……
“纪医生,你没事吧,你脸色好差。”
“温哥哥,你怎么了?”
值班老师和孩子们察觉到纪明温的不对劲,纷纷围到他身边。
纪明温这才回过神来,僵硬地低头捡起笔记本。
“我没事。”
他哑着嗓子回答。
在那之后,他开始不受控制主动收集关于无国界医生的信息。
自从靳时栖宣布加入无国界医生后,社会各界开始关注这个特殊的群体。
新闻里偶尔会出现战地救援的报道,慈善机构发起募捐,社交媒体上甚至有了专门的超话。
但真正能得到前线消息的渠道,依然少得可怜。
纪明温每天都会刷新战地记者的博客,在一堆模糊的照片和简短的文字里寻找蛛丝马迹。
大多数时候,他只能看到断壁残垣、哭泣的孩子和疲惫的医护背影。
他仍在寻找。
有时是某段视频里一闪而过的身影,靳时栖蹲在临时帐篷前,就着浑浊的水洗手,有时是记者采访中的背景音,他用流利的当地语安抚哭闹的患儿。
甚至有次,纪明温在一篇报道里读到:
「中国医生靳时栖连续手术18小时后,靠在墙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
纪明温的日子开始变得提心吊胆,每天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查看新闻。
手指划过头条,心跳随着每一个战区的关键词而加速。
交火,爆破,空袭,暗杀。
他害怕在某条新闻的配图里,突然看到染血的医疗帐篷,害怕在牺牲名单里,瞥见那个熟悉的名字。
有时半夜惊醒,冷汗浸透后背,梦里是靳时栖躺在血泊中的画面。
他猛地坐起身,颤抖着摸出手机,翻到靳时栖最后那条采访视频,反复确认对方还活着。
至少,在镜头拍摄的那一刻还活着。
他还安全吗?
他有没有受伤?
他会被威胁吗?
纪明温站在学校医务室的窗前,望着操场上奔跑的孩子们。
他们笑闹的声音清脆明亮,与新闻里战区儿童的哭声形成鲜明对比。
但这里的欢声笑语,也是无数志愿者拿着最低薄的工资撑起来的。
在此之前,这个偏僻乡镇的学校也是一片灰败。
无数个被惊醒的梦里,纪明温都会打开购票网站,却迟迟没有下手。
这里的孩子们需要他。
更何况,战地不是重逢的舞台。
那里没有风花雪月,只有生死一线,不需要迟来的告白,只需要实打实的医术和绷带。
爱不是稍纵即逝的烟火,而是会在胸腔里扎根生长的藤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