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北狄王太子千方百计地想搭上端王;宫内,在林婉月想法子对林婵下手之前,反是林婵先传召了她。
实话说,林婵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
现在王氏倒台,原先依附他们的各个世家因为卢氏的前例,都纷纷与之切割,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林婉月吗,自然也会被抛弃。
何况她现在还知道了前世的事情,那就,更不能留了。
林婉月此来,并未带上棠知。
她不甚恭敬地行过礼,便立在下方冷笑:“你想干什么?”
林婵示意拾夏上茶,便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她先捧起茶盏抿过一口,轻笑:“姐姐这话可就生分了,你我姐妹一场,许久没说体己话了,现在温一温旧情,不好吗?”
林婉月:“谁同你是姐妹?”
见殿中没了旁人,她便在旁坐下,但也没去碰摆在面前的茶水。
茶香氤氲间,四角的香炉也正腾起袅娜香雾,悠悠晕散开来。
林婉月冷眼打量着坐在跟前的林婵,与从前、与梦中,都截然不同的林婵。
不再憔悴瘦削,不再柔弱可怜。
让她相当不快。
她问:“你也不必同我虚与委蛇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婵轻轻抬眉,不答。
林婉月顿了一下,忽然笑出声来:“嗤……我知道了,你害怕了是不是?”
林婵悠哉:“我害怕什么?”
“你害怕……害怕我将你的秘密告诉陛下,对吗?”林婉月神色得意又淬了几分毒,“陛下若是知道,你是鬼魂附身转世,从开始便是蓄意接近,利用他给你自己复仇,他还会帮你吗?”
林婵缓缓眨一下眼,心下暗啧,想她知道得果然不少。
“姐姐,你糊涂了吧?你觉得陛下,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林婉月被说得噎一下,旋即又笑:“信不信又有何妨?让陛下生疑,就足够了。”
林婵眉头微蹙,咬了一下唇瓣,好像强撑底气似的:“胡言乱语,你的这些话,谁都不可能相信,更别说是陛下了。”
林婉月眸光轻闪,总算觉得找回了一点从前的傲慢,得意笑道:“正因为他是陛下,才会多心。”
“你以为,哪有帝王可以忍受自己的枕边人,是个来历不明,还居心叵测的东西?”
“我朝自有道师能人,陛下只要留心,定能戳穿你。”
“看你到时该如何解释!”
林婵紧了紧齿关,微抬下颌:“不,我相信陛下爱重我,绝不会怀疑我。”
“反倒是姐姐你,挑拨如此,恐怕是在自寻死路。”
林婉月哼笑,将面前的茶水泼到地上,将茶盏往案上重重一磕:“我已让棠知留心,若我一个时辰后未能离开,便让她放响箭与父亲传信。”
“你的事情,我已在宫中留书,就算我死,也定要将你也拖下来!”
林婉月一面说着,一边看林婵脸色未变,瞥了眼被泼在地上的茶水,她便更笃定,林婵今日果然是要对她动手的。
且还是拙劣地,用在茶水里。
林婵此时沉默下来,方才的气定神闲淡去几分,她神色漠下,撩眸:“你想要什么?”
林婉月不由笑出声来。
“哈哈……你果然害怕了,是不是?”
“我就知道,我的梦,都是真的。”
“我先前还不确定,可现在……哈…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你的命!”
林婉月声调陡高,她目中阴沉如浸毒汁,原以为林婵还会争辩一二,却不想对面的人在怔愣一会儿后,忽然垂目落泪起来。
林婉月身形微僵,恨声道:“你别跟我装可怜。”
林婵捂着脸,似是“呜呜”哭个伤心:“我也…我也不想的,求你,你不要告诉陛下,好不好?”
她又求了林婉月,如从前数次一般。
显然这熟悉的情形,也令林婉月放松了警惕。
她想果然,怎么会有人在知道这些后不害怕呢?
她根本不觉得林婵敢动手,这可是在林婵的宫里,自己要是出了什么事,林婵第一个躲不过去。
是以林婉月便觉得,自己重新占了上风。
“想要我不说?好啊,你用命来换。”
林婵肩头顿住,捂住面庞的细白指尖,抬起她泪痕斑驳的脸,梨花带雨般惹人怜惜。
林婉月一看她这样子便不由厌恶地皱起眉头:“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姐姐,我从来都不曾主动与你交恶,你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林婵的泪水复又涟涟,真意假情难辨,
“我如今……如今都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我又有什么错?姐姐何故恨我如此,要对我赶尽杀绝?”
林婉月的笑容登时古怪起来:“……你?”
她居高临下望着林婵,轻嗤:“林婵,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过错,是你的母亲?”
林婵明显怔住:“……什么?”
林婉月长眉压目,声音发冷:“都是因为你的母亲,害父亲与我母亲生分离心,害我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但是她死了,她的罪过,难道不该由你来偿吗?”
林婵神色空白一瞬,显然没想到会是这种荒诞滑稽的理由。
她重新用手挡住脸,生怕自己在林婉月的注视下,笑出声来。
她霎时觉得一切都很可笑,连带着对林婉月的情绪,都带上了层怜悯。
她前世,竟是死在这种愚蠢又可怜的人手中……真是太好笑了。
林婵的沉默,让林婉月不满起来。
“怎么,你不同意吗?”
林婵索性低着头,不再看她:“还有呢……我不相信,只是因此,会让姐姐现在就对我动杀心。”
“你套我话?”林婉月轻轻眯眸,不过停顿半晌,她又笑,“无妨,让你知道个明白也好。”
“当然是我还知道,你与陛下密谋着,要对我们林家动什么手。”
“我断不会坐视不理,我与你这等冷血人不一样,我要护住我的家族……”
林婉月话未能说完,就被一阵低笑声打断。
林婵掩面的手徐徐落下,她挡在唇前,笑个不停,笑得人头皮发麻,身后颤栗。
林婉月咬牙:“你笑什么?!”
林婵眉头轻扬,水波盈盈的眸中,此时满是讥讽戏谑:“有时候,我又很同情你。”
“你与你母亲其实心知肚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却都不敢对他发难,只敢将怒火转投向可以任你们处置的弱者。”
“纵是如此,你们都还想着维护他。”
“你们何其可恨,何其可怜。”
林婉月声音发颤:“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婵噙着一点笑意,淡然抹去泪痕,平静得有些诡异。
“现在知道了这些,我再无愧意了。”
“你的确该死。”
对上她眸光,林婉月眼眸瞪大一瞬,方才因自己过度兴奋而被忽视的眩晕感乍然涌上,她身形一晃,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