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秦东扬这边,送完刘秋霜,看了看手腕上的旧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一阵子。
他心里盘算着,既然义诊期间要拜托王翠花照应两个孩子,空着手上门总归不大好看。
想到这,他便拐了个弯,溜达着往不远处的供销社去了。
供销社里人不多,秦东扬很快就挑拣起来。
他给王翠花选了一包红糖,老年人喝点红糖水暖身子,又称了两斤当时稀罕的鸡蛋糕,想着王翠花家里可能也有小孙子小孙女的。
他又给刘秋霜和小雪买了一斤饼干和几块水果糖,盘算着放在家里,姐妹俩要是哪天放学早了,或者晚上写作业饿了,也能垫吧垫吧肚子。
东西不多,但都是实在用的。
秦东扬付了钱和票,提着用油纸包好的东西,先回了趟家里。
把饼干糖块什么的在堂屋桌上放好,这才提着给王翠花的东西,径直往她家走去。
王翠花家院门虚掩着,秦东扬轻轻叩了叩。
“谁呀?”里面传来王翠花爽朗的声音。
“王奶奶,是我,秦东扬。”
“哎哟,是秦医生啊!快进来快进来!”王翠花热情地拉开门,让他进屋。
屋里头,炕上正坐着好几位大娘婶子,有的秦东扬在上次打扫院子时见过,眼熟,也有那么一两位是生面孔。
大家一见秦东扬进来,都热情地打招呼。
“秦医生来啦!”
“快坐快坐!”
秦东扬一一笑着回应:“婶子们好,大娘们好。”
王翠花给他搬了个小马扎:“秦医生,快坐下说话。找我有事?”
秦东扬也不绕弯子,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诚恳地说道:“王奶奶,是这么回事。过几天我们医院要组织下乡义诊,我可能得在乡下住上几天。小雪和秋霜就得麻烦您多照看一下,主要是晚上,看她们是不是按时回家了,有没有什么意外。”
王翠花一听,连忙摆手:“哎呀,多大点事儿!你还拿东西来干啥?快拿回去!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王奶奶,您这话说得就见外了。”秦东扬坚持把东西往她手里塞,“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孩子们小,让您费心,我这也就是一点点心意,您务必得收下,不然我这心里不踏实。”
“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王翠花推辞着,“我也就是多句嘴,多看两眼的事儿,哪值当你送东西!”
“您不收,我这以后怎么好意思再麻烦您?”秦东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旁边一位帮着打扫过院子的张大娘也劝道:“翠花啊,秦医生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秦医生一个人带俩孩子也不容易。”
“就是就是,收下吧!”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王翠花见秦东扬态度坚决,大家也都这么说,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行行行,我收下,我收下还不行吗?真是的,以后可不兴这样了啊!”
秦东扬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谢谢王奶奶,那孩子们就拜托您了。”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王翠花拍着胸脯保证。
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秦东扬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赶着去医院上班了。
等秦东扬一走,屋里的几个女人立刻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哎,你们说,这秦医生可真是不容易啊,一个大男人,拉扯着几个小姨子。”一位李婶子感慨道。
“可不是嘛!长得一表人才,又是大医院的医生,偏偏摊上这么个事儿。”
先前没见过秦东扬,坐在炕梢,穿着的确良衬衫,梳着齐耳短发的那个婶子,姓董,叫董丽娟,是轧钢厂莫光辉的妈。
她伸长了脖子,瞅着王翠花手里的油纸包,好奇地问:“哎,王大姐,这秦医生都送了啥好东西啊?这么客气。”
说着,她就想伸手去拆那油纸包。
“哎!”王翠花眼疾手快,一把拍掉了她的手,“你这人,咋这么大的好奇心呢?人家刚走,你就动手动脚的!”
董丽娟撇了撇嘴,手缩了回去,眼神里却带出几分不以为然:“我就是瞅瞅嘛,有啥了不起的。再说了,就这油纸包瘪瘪塌塌的,能有啥值钱玩意儿。”
王翠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值钱不值钱的,是人家一片心意!再说了,我就是晚上帮着瞅一眼孩子回没回家,叮嘱两句注意安全,你还想人家送龙肝凤髓来啊!”
董丽娟听了,阴阳怪气地“嗤”了一声:“哼,这活儿有啥难的?不就是动动嘴皮子,多看两眼吗?我也不是不能干!真是便宜你了,白得人情和东西。”
王翠花懒得跟她多费口舌,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嘀咕:就你这尖酸刻薄的样子,人家秦医生能放心把孩子托付给你才怪!
中午,董丽娟回到家里吃饭。
“哎,我说光辉啊,”董丽娟扒拉了两口饭,放下筷子,终于憋不住开了腔。
莫光辉“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
“今天上午,那秦东扬,就住咱们巷子里的那个医生,”董丽娟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去王翠花家了。”
莫光辉这才抬了下头,疑惑地看了他妈一眼:“去就去呗,有啥稀奇的?”
“嗨!你这孩子!”董丽娟嗔怪地拍了他一下,“他提着东西去的!红糖,还有鸡蛋糕呢!说是托王翠花晚上照应一下他那两个小姨子。”
“哦。”莫光辉又低下头去。
“你说这秦东扬,是不是挺大方的?”董丽娟用胳膊肘拐了拐儿子,“出手就是红糖鸡蛋糕,这年头可都是金贵东西!”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期盼:“光辉啊,你跟那秦东扬,以后多走动走动,亲近亲近。”
莫光辉放下手里的窝头,皱起了眉头:“妈,那秦东扬一天到晚冷着个脸,跟谁都说不上三句话,看着就不好相处。”
“不好相处?”董丽娟眼睛一瞪,声调也高了些,“有啥不好相处的?他是医生,你是在轧钢厂上班的工人,都是吃国家饭的,谁比谁高贵啊?”
她眼珠子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把声音压低,凑到莫光辉耳边:“哎,我跟你说,他那个大小姨子,叫刘春芽的,不是听说快十八了吗?”
莫光辉不解地看着他妈:“是有这么个人,怎么了?”
“你这榆木脑袋!”董丽娟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莫光辉的额头,“之前我就让你抽空跟她打好关系,多套套近乎,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妈,你到底想说啥?”莫光辉有些不耐烦了。
“我的傻儿子哟!”董丽娟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想想,要是你能跟那刘春芽处上对象,那以后可就——”
她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精明的笑容:“那丫头我瞅着就是个读书的胚子,要是真考上大学,秦东扬那么疼她,肯定会供着她!等她大学一毕业,国家就给分配工作,那可是正经的干部身份,铁饭碗!”
董丽娟越说越兴奋,眼睛里都冒着光:“到时候,你在轧钢厂当工人,她在城里单位当干部,咱们家不就白得一份好工作,脸上多有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