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句咒语话音落下，供台前刮起一阵狂风，黄表纸被卷到半空，随风旋转了几圈之后，如同大片雪花一样纷纷散落。
最后一张黄表纸落地，一群小小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姜引面前。
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孩子们满脸慌乱，大一点的将小的护在身后，盯着姜引的眼神充满警惕。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姜引蹲下身，让视线和他们保持在一个平齐的高度。
见有几个孩子不停地瞄向不远处的陆至凌，姜引微微一笑，“他也不会。”
“姐姐，你是谁？”一个七八岁左右、抱着小熊玩偶的小男孩怯怯开口。
男孩的头发上沾着烟尘，单薄的条纹睡衣上满是补丁，灰扑扑的小脸藏在同样打着补丁的玩偶后面，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我叫姜引。”
姜引下意识伸手想擦一擦男孩的脸颊，发现她做不到之后，手慢慢垂了下去。
“可以告诉姐姐你的名字吗？”
“浩浩。”
“浩浩，你的小熊真可爱，我小时候也有一个这样的小熊，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不不。”
“真的吗？”男孩眨了眨眼睛，“这是我的好朋友，它叫……”
“别和她说话！”
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女孩子站出来，将浩浩拉回自己身后，“大人都是骗子，大人最坏了！”
女孩目光倔强，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双臂张开，像母鸡保护小鸡一样，挡在姜引和其他孩子们中间。
就算这样，她也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而已，瘦弱的身体和稀疏枯黄的头发，表明她曾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
“你是晴晴，对吗？”
被喊出名字的女孩愣了一下，看向姜引的眼神更加戒备，“你怎么知道？”
当年那场火灾的新闻资料还有迹可查，里面遇难的孩子基本都模糊了个人信息，除了晴晴。
新闻里说，她本来是最有希望获救的，但是她一次又一次爬回去救那些被压在废墟下面的孩子，最后吸入浓烟过多，倒在了卧室的门口。
“晴晴，你很了不起，你保护了弟弟妹妹们。”
晴晴用力咬着嘴唇，已经流不出眼泪的眼睛一片通红。
“我才没有，我没保护好他们，明明我是姐姐……他们死了，这都是我的错！”
姜引的鼻子一阵酸涩，难道这就是她的执念吗。
“不是的，你已经尽力了，晴晴没有错，错的是把你们留在那里的人。”
晴晴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她对姜引的抵触似乎少了一些，但依然不肯靠近。
“你们大人，都只会花言巧语……你有什么目的？你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她们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想带你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更好的、更适合你们生活的地方。”
晴晴盯着姜引的脸，“之前那个男的也是这么说的，可他让人把我们关在这里，我们每一天都很疼……我试过出去，却变成了这样。”
说着，晴晴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片狰狞可怖的疤痕。
那是魂体被阵法灼伤的痕迹。
从前是不知道该去哪里，现在是被困其中无法逃离，晴晴低下头，“我们可能要永远待在这里了。”
“不会的，有我在就不会。”
姜引摊开手掌，掌心朝上，“我知道你们受过很多苦，但我和那个男人不一样，相信我……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相信？
他们相信过很多次。
相信爸爸妈妈会回来接他们，相信养父母会对他们好，相信福利院的院长和老师，乖乖听话不吵不闹，相信那个男人的话，将自己的力量借出去……
可换来的只有一次次的伤害。
还要再相信吗？
晴晴紧攥着拳头，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
过了很久，那只干瘦的小手还是缓缓伸了出来，慢慢放在姜引的手上。
她们的手掌相叠，然后不出意外地错了过去。
但在穿过姜引手掌的那一瞬间，晴晴清晰地感觉到了。
她感觉到了来自姜引的温度，看到了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谢谢你。”
姜引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晚风。
谢谢你在被这个世界辜负了那么多次之后，还愿意相信身为大人的我。
晴晴咧开嘴，苍白的小脸上终于绽开一个笑容。
姜引站起身，朝一直在旁边安静等待的陆至凌点了点头。
陆至凌松了一口气。
虽然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想也知道，和这些孩子沟通一定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是他，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不报复社会就不错了，绝对不会再相信那些可恶的大人。
姜引也有同感。
其实她大可以借请鬼之术的力量，让这些孩子放松警惕，进而信任她，甚至对她言听计从。
可她不想这么做。
至少在孩子们离开之前，她想让他们感受一次，信任没有落空的感觉。
“这是引灵符。”
姜引拿出一张深黄色的符纸，耐心和孩子们解释。
“一会儿姐姐会点燃这张纸，然后你们就会看到一个白色的发光的圆点，那个圆点会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一扇门的样子，不要害怕，大家手拉着手，慢慢走进去，到了门那边，会有人来接你们的。”
一个小女孩举起手，礼貌的模样仿佛是在课堂上发言。
“姐姐，会不会痛呀？”
“不会哦，不过可能会感到有一点点热，等通过那扇门就好啦。”
“会热吗？我、我好怕热的……”
“我也是。”
“我也是……”
“大姐姐说了只是一点点，咱们努力忍耐一下，很快就过去了，到了那边就不会再感到痛和热了。”晴晴安抚着弟弟妹妹们。
引灵符燃起，孩子们拉起小手，一步步向光芒里走去。
关键时刻，晴晴却忽然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