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的院落内,气氛压抑。
黑袍军精锐无声地布下岗哨,将内外隔绝。
正厅内,烛火摇曳。
许琅卸下披风,露出内里沾染风尘的劲装。
牛大力如同困兽般在厅内烦躁地踱步,巨斧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张定方则站在窗边,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公爷!咱们就这么忍了?!”
牛大力终于憋不住,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嘶哑,“那姓窦的狗东西占了咱们的城,换了咱们的旗,现在还想打咱们马的主意!”
“魏无忌那小子也不知道被他弄到哪里去了,咱们辛辛苦苦从草原弄回来的马,难道就这么便宜了他?”
“俺老牛咽不下这口气!”
许琅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桌案旁,提起冰冷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一饮而尽。
“咽不下,也得咽!”
他放下茶杯继续说道:“窦纶奉旨而来,手握大义名分,我们此刻若公然对抗,便是抗旨,是造反!”
“这样无疑是正中太子下怀,不仅我们人头落地,黑袍军数千兄弟,青州无数信任我们的百姓,都将万劫不复!”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咱们的心血都抢走?”牛大力一拳砸在桌子上,楠木桌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抢?”
许琅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抢得走吗?马场在谁手里?魏无忌在谁手里?陈平在谁手里?那些懂马养马的匠人,又在谁手里?”
张定方转过身,沉声道:“公爷所言极是,窦纶初来乍到,根基浅薄,手下兵卒虽精,但多为京营老爷兵,不熟悉青州水土,更不懂马政。”
“他唯一能依仗的,便是朝廷赋予的权力和太子的支持。”
“他急于掌控马场,正是看中了马匹对军队的重要性,想以此扼住我军咽喉,同时向太子表功。”
“我们此刻若硬碰硬,反而给了他借口清洗我们的人,彻底掌控马场。”
闻言,牛大力一愣。
他是一介粗人,那里懂得这些,此时听许琅和张定方的连番解释后才懂了一些。
“定方看得透彻。”
许琅赞许地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忍!要示弱!要让他觉得,我们已经认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让他把注意力,从他真正无法掌控的地方移开!”
他走到悬挂的青州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云丘马场的位置:“这里,才是我们真正的根基!”
“窦纶想夺?好!让他夺!”
听到这话,张定方和牛大力都是脸色一怔。
他们不明白,为何要将云丘马场拱手相让。
许琅正要解释的时候,院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声,但很快又平息了下来。
“公爷,末将求见!”
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正是魏无忌。
牛大力连忙打开房门,只见一身便装的魏无忌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外。
虽然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警惕。
一问之下才得知,他是通过从秘密通道潜入的。
许琅看着魏无忌,眼中闪过一丝关切:“辛苦你了,马场情况如何?窦纶的人可曾插手?”
魏无忌抱拳行礼,语速沉稳:“回禀公爷,窦纶抵达后,第一时间便以‘整肃防务、清点物资’为由,派其心腹参将王焕带兵接管了马场外围防务,并强行索要马场所有账册、马籍名册。”
“属下以‘将军未归,交割需有章程’为由,暂时顶住,只给了他们部分无关紧要的旧账册。”
“但王焕态度强硬,每日催逼,更试图插手草料调配和马夫管理。
“陈平呢?他怎么样?”许琅最关心的是这个技术核心。
“陈平很好!”
魏无忌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此人虽不善言辞,但骨头极硬!窦纶的人想拉拢他,许以重利,被他严词拒绝。”
“想用强威逼,他就直接装病,声称旧伤复发,无法视事。”
“马场那些老匠人也都以他马首是瞻,消极怠工。”
“现在马场看似被窦纶的人围着,但实际运作,尤其是新马隔离观察和种马调养这些核心环节,完全掌握在陈平他们手里。”
“窦纶的人根本插不上手,也不敢乱动,怕弄死了珍贵的种马担不起责任。”
“好!干得好!”
许琅眼中寒光一闪,“陈平是根定海神针,有他在,马场的根基就动不了!”
“窦纶想摘桃子?哼,他连桃树都找不到!”
他沉吟片刻,果断下令:“无忌,你立刻秘密返回马场,告诉陈平,继续‘病’着!”
“所有核心事务,转入地下,表面上,对窦纶的人虚与委蛇,他们要账册,就给他们造!”
“造得越漂亮越好,越复杂越好!”
“但真正的核心数据和种马状况,一个字也不许泄露!”
“草料供应,表面上满足他们,但新到的乌珠穆沁马和西域马的口粮,必须保证最优质的苜蓿和豆料,从我们的秘密渠道走,绝不能让那些马掉膘!”
魏无忌沉声应道,“末将明白!”
“大力!”
许琅转向牛大力。
“俺在!”
牛大力精神一振。
“你破敌营的兄弟,立刻化整为零,分批秘密出城,以‘协助接收马匹、加强马场护卫’的名义,进驻云丘马场周边!”
许琅沉声嘱咐道:“记住,是协助,不是接管,姿态放低,表面上要服从窦纶派去的那个王焕的调遣!”
“但暗地里,给我把马场核心区域围成铁桶,没有魏无忌或陈平的手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靠近种马区一步,尤其是那几匹大宛种马和墨风!”
牛大力狞笑着点了点头,“嘿嘿...俺老牛知道怎么做,保证把那些宝贝疙瘩看得死死的!”
“姓王的要是敢乱伸手,俺就剁了他的爪子!”
许琅最后看向张定方说道,“你负责整编营那边,窦纶肯定会借整编之名,安插亲信,分化瓦解青州兵旧部。”
“你要牢牢抓住那些基层军官,尤其是那些跟着我们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罪字营老兄弟!”
“告诉他们,忍!装怂!保存实力!训练不能停,但强度降下来,做做样子即可。”
“军械粮秣,该争的要争,但不必撕破脸,账目上要清清楚楚,让他窦纶抓不到把柄!”
“重点是要把人心拢住,让兄弟们知道,我许琅,还在!”
“将军放心!”张定方眼神坚定,“人心在,根基就在!末将必不辱命!”
“至于我...”
“窦纶不是要听我禀报吗?好!我就去好好禀报给他听!让他看看这青州的水,到底有多深!”
许琅的目光投向州府衙署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