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岁用纪长卿案桌上的笔墨,重新画了一幅师父的画像。
而后用细一点的笔锋和淡许多的墨水,在其上勾勒出吴贵妃的脸部轮廓和五官。
发现师父与吴贵妃最大的区别是眉眼和脸部轮廓。
师父的眉毛总是画在眉骨下方,和眼睛挨得很近,她刚恢复视力时,看到师父这眉毛,总觉得有点别扭。
曾建议师父往上画一点,拉开眉眼距。
那样或许好看许多。
师父当时笑道:“在外行走,好看未必是好事。”
她深以为然。
不再过问。
看久了,接受了师父这副模样,也不觉得别扭了。
至于眼睛,师父的眼睛过于普通了一点,和骨相不大搭,但五官不调和的人多的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把吴贵妃的眉眼画到师父脸上后,师父就像被洗去灰尘的明珠一样,变得光彩照人,熠熠生辉。
她脑海蓦地浮起一个念头:师父的双眼皮,是从单眼皮改来的吧?
十有八九是了。
她将这个猜测告诉纪长卿。
纪长卿:(?_?)
单眼皮居然能改成双眼皮?
简直比易容术还神奇。
“那脸型呢?”他疑惑道,“鹅蛋脸是怎么改成方脸的?”
冯清岁想起师父最爱吃的零食——硬邦邦的风干肉干,回道:“大概是嚼出来的,我师父爱吃肉干,越难嚼越喜欢。”
反复咀嚼硬物的话,咬肌应该会增大。
咬肌肥大,脸型自然就变方了。
纪长卿:(°o°)!
“……师父这些年,真是辛苦了。”
长年累月地通过咀嚼来改变脸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冯清岁深深点头:“可不是。”
一想到师父好好一个美人被皇帝逼得改头换面,容颜尽改,她就恨不得……
扫了眼纪长卿左手腕戴的檀木手串,她懊悔不迭。
先前就不该提芙蓉膏的事!
纪长卿见她杀气腾腾地看着皇帝赐给他的手串,瞬间明白她心中所想。
“……”
他默默摘下手串,拉开抽屉,丢了进去。
冯清岁拧起眉头。
“那么多人盯着后位,皇帝偏把我师父安置在凤仪宫,得招多少人嫉恨?我师父为人纯善,心思都在医道上面,如何应付得了那些妃嫔?”
纪长卿宽慰道:“我会让宫里的人护着你师父的。”
冯清岁想起姐姐一家,神色黯然。
“就怕防不胜防。”
思忖片刻后,她想起一事。
“先前从宫里带出来的那批凤仪宫的信鸽,可还活着?”
纪长卿点头:“在府外养着。”
“我想给我师父传个信。”冯清岁道,“她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也不知如今有没有受伤。”
纪长卿道好。
旋即命人将信鸽带回府,送到破浪轩。
冯清岁用师父教她的联络暗号写了一封密信,装到信筒里,趁宫廷侍卫交接的间隙——纪长卿提供的时刻——放飞了信鸽。
而后祈祷:“一定要飞到师父跟前。”
“嘎嘎!”
游隼在一旁叫唤。
——它要是敢飞到别处,小爷吃了它。
凤仪宫。
第五轻轻用过宫人端来的晚膳,洗漱了一番,坐到窗边纳凉。
待体温下降,困意袭来,打算就寝时,一小团灰影忽而从夜空掠至窗台,睁着小黑豆眼睛,默不作声地打量她。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见寝殿门帘毫无动静,心中松了一口气。
幸好方才将宫人都赶了出去。
取下鸽腿上绑着的纸条后,她展开一看,不出所料,是她那聪慧的好徒儿的来信。
她知她在丞相府里,消息灵通,或许会联想到凤仪宫新进之人是她。
但没想到她居然能往凤仪宫送信。
“真是越来越了得了。”
她微微一笑。
拿眉笔在纸条背面写上“安好,勿忧”四字后,将纸条塞回信筒,绑回鸽腿上。
灰鸽扇了两下翅膀,倏然没入夜色。
“你在看什么?”
殿内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她扭头一看,是皇帝来了,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你觉得我能看什么?”
她反问道。
皇帝默了一瞬,沉声道:“我听宫人说你方才沐浴完毕,差点跌了一跤,带了太医院院使来看你。”
“不必多此一举。”
第五轻轻漠然道。
“不过是老毛病发作罢了。”
皇帝没有依她,说了声“还是看一看吧”,宣了院使进殿。
第五轻轻任对方诊了脉。
院使问道:“娘娘的脊柱可是曾经折过?”
第五轻轻瞥了他一眼:“我可不是什么娘娘。”
院使语塞。
皇帝脸色微沉。
“先叫第五姑娘。”
院使复而问道:“第五姑娘,您可是曾经骨折过?”
第五轻轻:“腰椎断裂过。”
“如今可影响行走?”
“不影响,但天气不好会腰痛。”
……
院使诊完,向皇帝禀道:“陛下,第五姑娘应是受脊柱骨折影响,神经有所损伤,易僵直跌倒,臣这便回太医院开方取药,为第五姑娘调理。”
皇帝微微颔首。
院使退下后,他问第五轻轻:“你何时断的腰椎?”
“四年半前。”
“何故?”
“为了躲避追缉司缇骑搜寻,驱车进山,不慎跌落山崖。”
皇帝呼吸一滞。
第五轻轻莞尔一笑。
“你信了?”
“是我采药时坠崖摔断的。”
皇帝心口微松。
却听她接着道:“那次采药的山崖很平缓,可攀附的草木很多,便是我失足跌落,也绝不至于落到崖底。”
“偏偏我坠落瞬间,手脚忽然失去力气,什么也来不及抓住,便直往下坠。”
“只差一点,我就摔死了。”
“事后我在榻上躺了半年,一直回想坠落瞬间,为何会出现异常。”
“思来想去,也没找到答案,只能归功为老天爷对我曾经救过你的惩罚。”
皇帝:“……”
他深吸了口气。
“往后你想要什么草药,都会有人为你采摘,你再也不用亲身涉险,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宫里过日子。”
第五轻轻嗤笑:“你指的是跟鸟雀一样被囚禁在笼子里,连殿门口都出不得的安稳吗?”
皇帝:“你初来乍到,我怕旁人打扰你,才暂时不允你外出。”
“等你成了皇后,这宫里,你想去哪都行。”
“立我为后?怕不是立我为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