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上坡路,过了一道岗,又过了一条河,天色已经很暗了,前面隐约有依稀的灯火,两人沿着大路向前走。
“老蔡,这已经走了五个钟头了,前面找个地方窝一宿,明天咱继续赶路。”
“老原,跟你在一起,总感觉有使不完的劲儿。”
“你可别说了,我现在肚子里咕咕叫,饿得胃里冒酸水。”
“我也差不多,咱们再坚持坚持。”
两人互相打着气,来到一个山村,看到一户人家屋子里亮着灯。一敲门,就听到狗叫,随即听到一个人说:“别叫了。这是谁啊,半夜有啥事儿。”
一个人拿着手电过来开了门,原为民说道:“我们是县肉联厂的,想找一下你们村支书。”
一听是县城的人,那人很热情,他说他们村子里只有生产队长没有支书,把两人领到了队长家,队长的女人打开门,说丈夫去延州揽活了。两人说明原委,女人说既然是过夜,隔壁是她的一个表叔一个人住,她叫开表叔的门,把两人介绍给那个表叔。
那个表叔把两人领到屋里,屋里很干净,就是有股中药味,“两位老领导,我们都是穷地方,你们就委屈一宿,你们吃过饭了没有?”
原为民实情相告,那个表叔到房外烧了水,给他们一人打了四个荷包蛋,又拿过来几个烤红薯,“你们就将就将就,你们喝不喝酒?”
“有酒最好了,我们走了几十里了,喝点酒活活血。”
表叔拿来大半瓶酒,“你们不要嫌弃,这酒我前天刚打开的。”
两个人早就饿的心慌,狼吞虎咽吃了东西,表叔坐在一旁吸烟。
酒足饭饱后,三人开始东拉西扯拉起了话。
这个地方叫三里岗,属于临谷的地盘,这个村就几十户人家,村里的青壮年都去延州揽活了,剩下些老人和小孩儿。
原为民问:“听口音不是本地的人。”
表叔说他是汉中人,是一个老光棍,在多年前投靠到三里岗。
“你们两位都是老领导,怎么大半夜来到这里?”
“我和老蔡都是操心的命,已经退休了,厂里被承包了,那帮人不好好干,现在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老工人凑了钱让我们去延州搬救兵,结果在长途车上被劫路的搜刮一空,还把我们撵下了车。”
表叔说他姓唐,老唐说:“看来命里注定你们不该介入他人的因果。”
蔡恩民说:“这怎么算是别人的因果,里面的大多数人以前都是跟我们两个干的。”
老唐用力吸了一口烟,“有些事儿不该管的真不能管,我在这块儿就吃过大亏。以前我也是吃公家饭的。”
原为民不经意间打量着老唐,老唐继续说道:“我原来在黑龙江当过兵,复员后在公安工作,后来又到陕北参与治理汉水流域的工程,挖沟渠,运泥土,加固堤坝,工作挺辛苦,但也让我见识了不少地方。
再后来调到新疆的一个机械化农场,那里是劳改农场,负责管理犯人。农场条件差,到了冬天特别冷,我偷偷养的狼狗咬伤了总队领导,那狗平常很听话,那天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差点把领导的手腕咬断,这事闹大了,没有一个人敢替我说好话,尽管我平常帮了他们很多忙。
到了事儿上,才看清人情冷暖,我被抓进了放设备的小仓库,他们关了我整整一个月,这期间没有一个人来看我。
后来领导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们也把我的狼狗给煮了吃掉,想着这事儿就过去了。
第二年的冬天雪下的埋到膝盖,因为风雪封路没燃料,要是这样下去大家都得冻死。为了活命,我和同伴就把附近一条小木桥拆了当柴烧,结果被领导抓到把柄,说是破坏交通,把能加到我头上的罪名一个不少的摞到我头上。
更可气的是那些跟我一起拆木桥的同伴商量好了,都说是我的主意我带的头,总领队把反革命罪名扣上来,加上以前的事,我又被隔离在小仓库里,等着审查。
总领导是退伍军人,当过连长,对我本来就有意见,这次正好借机整我,这次凶多吉少。
咱们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一旦被扣上反革命,那可是杀头的罪。
我不能坐在那里等死,幸好以前在治理汉水流域,我帮过一个孤儿,他来找我,知道了我的这种情况,夜里把我救了出去,给我弄了一匹马,我连夜骑马跑到火车站,买票坐火车跑到乌鲁木齐,又从乌鲁木齐到上海后想投奔我哥,我哥没敢收留我,只给了我二十块钱让我继续跑。
过了几年东躲西藏的日子,实在没有办法了,用萝卜刻了公章,伪造证件和介绍信,又跑回了老家一带。现在就在这里等死,你们说我这都是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