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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成康又给贺景春倒了杯酒,酒液故意斟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酒液映出了他眼底的复杂情绪,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我记得你祖父是从青州一路打拼上来的,倒也算个厉害角色,可还教过你些什么?”

贺景春此刻已经有些晕乎乎的,酒劲让他放松了警惕,依旧熟练地掰着螃蟹,絮絮叨叨地回着话,声音里带着几分回忆的暖意:

“好多。吃饭的时候不许夹侧面的菜,也不许夹面向别人那面的菜,我小时候还不服气,所以每次帮忙端菜的时候总会偷偷把好吃的那一部分对着自己,哈哈哈......”

说着,他自己先笑了起来,多情的垂泪眼中满是回忆的温柔,像映着月光的水温柔缱绻,叫人看了一眼便不自觉的想要再看下去。

朱成康听着,不禁想起了过世的老王爷,那段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神微微动摇,看向一旁陷入回忆、笑得眉眼弯弯的贺景春,心中竟有了一丝难得的柔软。

当年母妃宠着他,可祖父却不会,只要自己行为举止哪里不对了,便直接抄起戒尺揍一顿,虽是有些粗暴,可他却是实打实的知道祖父是真心爱自己的。

贺景春还在继续说着,语气里满是对过去的眷恋:

“饭桌的礼仪,为人处世的礼仪,只要是爷......祖父知道的,都会一一教我。有时候他唠叨起来能说上大半天,我还会面上装着听得很认真的样子,实则心里在开小差。”

朱成康又给贺景春灌了几杯酒,看着贺景春眼神渐渐模糊,脸颊红得像要滴血,心底那股病态的快意又冒了上来。他挥了挥手让人撤了宴席,贺景春摇摇晃晃地想要离开野草堂,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

朱成康扶住了他,唤来一旁的丰年,对他道:

“这屋里地龙烧得旺,暖和得很,他今晚便在这歇着吧,省得醉醺醺的回去,还得受风雪冻着,若是染了病反倒麻烦。”

丰年只得应诺回去唤兔居取了衣裳,陈妈妈正在唤兔居的内室,与雁喜等几个丫鬟打边炉。

炉火正旺,炉上炖着一锅鸡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暖融融的,见丰年进来,陈妈妈便起身迎了上去,拍了拍身上的炭火灰,问道:

“三爷还没回来吗?这大冷天的,可别冻着了。”

丰年神色有些古怪,看了一眼屋里正低头剥花生的女使们,便拉着陈妈妈走到远处的角落,声音压得极低:

“妈妈,三爷有些喝醉了,王爷说天寒地冻,怕三爷冒风雪回去着凉,便让三爷在野草堂歇着了,我是过来取三爷的衣裳的。”

陈妈妈蹙着眉头,听完后叹了口气:

“三爷的身子本就弱,哪能饮这么多酒?这不是伤身么。前几日咳疾才刚好转些,若是再折腾,怕是又要犯病。”

丰年便安慰她:

“妈妈您放心,那不是烈酒,是茉莉加米酒酿的,三爷一向喜欢茉莉的香气,故而多饮了几杯。再说了,这是王爷的意思,三爷也不好抗拒不是,您也知道王爷的性子。”

陈妈妈叹了口气,去里头取了衣裳,她将衣裳递与丰年,又细细叮嘱:

“你叫丰收晚上且仔细些,三爷醉了身子沉,夜里若渴了要水,或是发热出汗,叫他多盯着些。这帕子是浸过薄荷水的,若他头疼便替他敷在额上,能缓些。”

丰年一一应下,她又给了丰年一瓶药,只说是擦身子的,丰年已经是成了亲的人,自然也明白是什么情况,只得默默接了退去。

贺景春此时正靠着绿色绣金桔暗纹的云绸靠枕打量着屋里,朱成康则站在一旁,与如松低声交代事情,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几分狠厉:

“过阵子会有人安排人进来,你到时候和如枫安排一下。还有,那老匹夫若是还嘴硬,记得把他那对儿女请去牢里好好的孝敬他,记住,别伤了性命,却也得让他尝尝骨肉分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贺景春一听是锦衣卫的事情,便收了耳朵不敢再往下听。

屋里的摆设算不上精致,甚至有些简陋。

一张梨花木床,床头挂着半旧的青绸帐子,帐角绣着的缠枝莲纹样都已有些褪色;书架是普通的柏木所制,上面摆着的书册参差不齐,好些书的封皮都已磨损;书桌倒还算平整,却也没什么雕花,只桌角有一处浅浅的磕碰痕迹;还有一张方桌,桌面光溜溜的,连层桌布都没有。

整个野草堂光秃秃的,一看就仿佛是临时打尖的居所,住一夜或是在哪个饭馆吃个饭就走的。

贺景春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拿起方才取的那本怪谈细细看了起来,这些日子他看得最多的是账本和各种契约,医书也从未间断,反倒是这类怪谈已经许久没看过了。

古人写的怪谈,情节跌宕起伏,字里行间满是人间的悲欢离合,那些山精鬼魅的故事,倒比现实里的人心更显纯粹,贺景春看得入了迷,连朱成康交代完事情进屋都没察觉。

朱成康进屋时,便见贺景春正捧着书看得入神,脸颊依旧泛着酒后的红晕,眼神却亮得很,像个得到心爱玩意儿的孩子。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又被冷意取代,也不去打扰,只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公文,继续处理那最后剩下的一点事务。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和朱成康批阅公文时笔尖划过纸页的 “沙沙” 声。

不多时,内侍端着一碗解酒的百合绿豆汤进来,那碗是普通的白瓷碗,绿豆汤熬得稠稠的,上面还放着几枚百合花瓣,内侍轻手轻脚地将碗放在贺景春手边,又给朱成康端了一碗,便躬身退了出去,连大气都不敢喘。

远处时不时传来烟花爆竹的声响,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几分节日的热闹,火光透过高丽纸映在屋里,忽明忽暗的,倒让这寂静的屋子更显冷清。

贺景春看得入了迷,直到喉咙干得发紧,才想起手边的绿豆汤,他伸手去端,却发现碗已是空的,只剩下碗底几粒没舀干净的绿豆。

他疑惑地转头,便见朱成康正端着另一碗绿豆汤,慢悠悠地喝着,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品尝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末了,朱成康将空碗递给一旁侍立的罗成顺,语气里满是不耐的嫌弃:

“这碗绿豆汤味道淡淡的,一点滋味都没有,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人的?”

罗成顺吓得身子一哆嗦,连忙接过碗,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声道:

“奴才这就去让厨房重新做,定让王爷满意。”

说罢便端着碗匆匆退了出去,脚步慌乱得险些撞到门框。

贺景春瞧着这一幕,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不敢多言,只默默低下头继续看书,丰年此时进来放了衣裳,对着贺景春悄声道:

“三爷,耳房已经放好了热水,您快去泡一泡,也好去去身上的酒气,免得明日头疼。”

贺景春点点头,放下书,刚要起身,又想起什么,转头对着丰年叮嘱道:

“怎的还不回去,这几天放你和丰穗假期,让你们好好歇歇。特别是你,刚成了亲,新婚燕尔的别总在府里忙碌,多陪陪你娘子,没什么事就别过来了,等到了二月初再回来,可别让你娘子在家等着,误了好时光。”

丰年刚要应诺,贺景春叫住了他:

“对了,厨房里还给你和你娘子备了桂花蒸鹅与五花切肉卷,还有一坛杨桃酒,都是你爱吃的。你回去时记得一并取了,莫要忘了。”

丰年乐呵呵地应了声 “谢三爷”,转身高高兴兴地去了,脚步轻快,像揣了蜜一般。

贺景春看着丰年离去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可那笑意很快便消散了。

他刚要转身回屋,却见朱成康不知何时眼神深邃,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目光如同寒潭般让人捉摸不透。

贺景春心头一紧,连忙跑去耳房了。

屋内只剩下朱成康一人,他放下手中的笔,目光落在贺景春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阴鸷,有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窗外的烟花爆竹声依旧断断续续,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让人看不透他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

等朱成康洗漱完,披着件绫面夹袄从内间出来,发梢还沾着些未干的水汽,他刚转过屏风,便见贺景春坐在窗边炕上,手里捧着只青花缠枝纹粥碗,正小口喝着绿豆粥。

那是罗成顺方才特意送来的,粥底熬得软糯,还撒了把细碎的冰糖,看着便温软可口。

丰收立在一旁,正听贺景春低声说话:

“明日下午我要去一趟齐府,你记得不要用王府的规格马车,用顶青蓬小车就好,咱们从府里的角门溜出去,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到时候你就自己先回来,我慢慢走回来就行了。”

贺景春知道朱成康身份特殊,所以不会大喇喇的坐着王府的马车去齐府。

丰收点头应 “是”,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朱成康掀了帘幕出来,脚步轻得像踩在云絮上,竟没发出半点声响,他连忙躬身行礼,声音也矮了几分:

“王爷。”

贺景春握着勺的手顿了顿,粥碗在手中微微晃动,溅出几滴粥汁在素色衣襟上,他却没察觉,只抬头看向朱成康,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

朱成康却像没听见二人对话般,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淡淡 “嗯” 了一声,径直走到案前坐下,拿起一旁的茶盏抿了口热茶,又拿起桌上的公文翻了两页。

他方才在屏风后听得真切,贺景春这般小心翼翼,连出府见师父都要偷偷摸摸,倒像是怕他知晓一般。

朱成康心中那股扭曲的快意又悄然滋生,他既没追问,也没多言,只偶尔抬眼,目光在贺景春身上扫过,只静静看着贺景春,眼神深邃得像一潭不见底的湖水,偶尔翻滚一些情绪。

贺景春心中不安,匆匆喝完粥让丰收收了碗筷退下,自己则拿起未看完的怪谈坐在一旁翻看,书页不自觉翻得很快。

朱成康自始至终都忍着没说话,只坐在书桌前借着烛火看着书。

直到贺景春呼吸渐匀、沉沉睡去,他才抬眼看向床榻方向,目光落在那低垂的青色幔帐上,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眼底的阴鸷如同潮水般起落,让人捉摸不透。

夜半时分,贺景春忽然咳嗽起来,声音轻却断断续续,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还带着几分酒后的沙哑。

朱成康躺在内侧,听到咳嗽声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猛地拉过被子,蒙住脑袋,只管自己睡,仿佛全然没听见一般。

好在贺景春只咳了几声便停了,屋内重新恢复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卷起檐角的冰棱,发出 “叮咚” 的轻响,这一夜倒也算睡得安稳。

夜渐深沉,野草堂外的竹梢雪落声渐渐歇了,只剩檐角的冰棱偶尔滴落水珠,“嗒” 地轻敲在青石板上。

那声音清泠泠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竹影,添了几分清冷。

天微亮时,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筛进屋内,化作细碎金斑,落在案头摊开的公文上,也落在贺景春散落在枕上的发丝上,添了几分柔和。

檐角的积雪经夜风冻得更硬,在晨光映照下竟泛着琉璃般的光泽,晃得人眼晕,竹丛间几只麻雀蹦跳着啄食残雪,偶尔啁啾两声,清脆的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添了几分生气。

贺景春今日无事,所以不用早起,朱成康今日也免了去三司上衙的差事,二人便在床上多赖了些时候,直到辰时过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脸上才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