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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刚回到府里,朱成康就去了野草堂看书,他刚才在威平王府原就没正经吃几口,此刻腹中空得发慌,却也懒得讲究,只唤来罗成顺,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的冷意:

“随便弄些小菜来,应付填填肚子便罢,别弄那劳什子繁琐的排场。”

罗成顺素来怕他,忙躬身应了,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匆匆往厨房去了。

这边贺景春本是要往唤兔居去,恰好见罗成顺匆匆往厨房方向走,略一思忖,便招手叫过丰年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温和的叮嘱:

“你快去与罗总管说要添副碗筷来,少时我与王爷一同用饭。”

丰年垂手应诺,转身时不忘替他拢了拢被风掀起的衣摆,自去传话了。

朱成康刚在案前坐定,手中捏着支紫毫笔,正在砚台里细细舔墨,他刚要在书页上圈点,眼角余光瞥见贺景春掀了帘子进来,不由略感诧异。

他缓缓放下笔,眉梢挑得极高,眼底藏着几分阴鸷的疑惑,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讶异,又端着几分疏离道:

“怎么来了?”

贺景春走到桌前,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他的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笑意,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小心:

“刚刚看到罗成顺去厨房了,所以我让他添副碗筷,等下和王爷一起吃饭。”

朱成康重新拿起笔,在书页上随意圈点了几笔,那墨痕重重落在纸页上,像是要将纸戳破一般,朱成康的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贺景春脸上。

见他笑容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神色,那笑意像是贴上去的一般,连眼尾都透着几分强撑的局促,眼神时不时往案上摊开的书页瞟去。

他蓦地想起昨晚之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淡淡道:

“我倒没什么要紧,只是你向来是贵人多脾气,昨日还对着我摆脸子,今日若是再闹些不快,倒不如各吃各的,省得碍了彼此的眼,败了我的胃口。”

贺景春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像被寒风吹散的烟,渐渐淡了,他忍了又忍,终是缄口不言。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多说多错,倒不如沉默。

朱成康低头等了半晌,没听见他出声,那沉默像是让他愈发烦躁,却又偏要装出几分漫不经心,抬手指了指书架,语气里带着几分施舍般的冷意:

“那书架上有几本杂志怪谈,你师父先前与我说过,你从前除了钻研医书,也爱忙里偷闲瞧这些个志怪故事。我这房里的几本想来你或许会喜欢,不妨拿去看看,也好打发时辰。”

贺景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向书架,那书架上的书排列得整整齐齐,多是些案件和记录,怪谈只占了一隅,封面上印着些奇诡的图案,墨色浓淡不均。

贺景春目光在书脊上停留片刻,随即又转过头,目光落在仍低头看书的朱成康身上,斟酌片刻,轻声问道:

“王爷,我师父常与您见面么?”

朱成康依旧低头看着书,语气随意得仿佛在说寻常琐事,可那话语里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诮:

“之前在金池桥见过两次,每次都是他主动过来,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你的事。那地方人多眼杂,我不好驳他面子,便耐着性子听了几句。”

贺景春一想到大婚之夜的药,还有院子里的匾额,心里便一阵揪着疼,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在这个疯子面前撂下了一辈子的颜面,低声下气求了情。

贺景春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像笼着一层雾。

朱成康眼角余光瞥见贺景春那双含着水汽的眸子,却像见了猎物般,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病态的光亮。

他大抵猜到贺景春心里在想什么,心底那股扭曲的快意又渐渐冒了上来,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住心脏,他就爱看贺景春这般失态,看他从温和自持变得脆弱无措。

他故意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刻意的沉重,指尖在案上轻轻敲着,节奏慢得让人心慌,在那添油加醋:

“你屋里今年的春联,还是他托人送到我这儿来的。我本是不想要的,谁知他竟要当场跪下来求我,那老骨头抖得像筛糠,说若是不收,便是嫌他这老东西碍眼。我实在不好拂了老人家的面子,便只好收下了……”

每个字都像是在拨弄贺景春的心弦,他说这话时,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的笑意。

话还没说完,贺景春猛地抬头看向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纸一样没有血色,嘴唇微微颤抖,连呼吸都乱了,眼中满是愕然与慌乱。

朱成康还是第一次见他在自己面前这般不加掩饰的失态,心里竟生出几分兴奋,那兴奋里还掺着几分狠毒的期待,像猫见了老鼠般。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好整以暇地看着贺景春,像是在欣赏猎物落入陷阱的模样,想知道他会如何发脾气,如何求自己。

“王爷,”

贺景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像风中摇曳的烛火,满是恳求:

“我师父年纪大了,身子骨经不起这般……”

话未说完,膝头微微一弯,便要对着朱成康跪下。师父年纪大了,若是真受了这般委屈,他如何能心安?

可他膝盖刚要着地,朱成康的靴子便轻轻顶住了他的膝弯,那力道不大,却足以让他跪不下去,也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动弹不得。

朱成康看了他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被冷淡覆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却藏着几分玩味:

“罢了,他并未真的跪下,我也不会让老人家受这份委屈。不过是见他渐渐年迈,不愿落个欺负老人的名声罢了,你倒不必这般急着替他求情。”

他一向看不惯这种惺惺作态。

朝堂不说,就是在办案的时候,那些官员互相求情,哪一个不是官官相护的,都是为了利益,以及风波不要扯到自己身上的手段罢了,哪里来的半点真心实意。

他不禁想起齐国安第一次来看贺景春时,见贺景春满身伤痕,也是要对着自己下跪求情;如今贺景春听闻师父为自己低声下气,亦是要跪下求情。

倒真是一对情深义重的好师徒, 只是这情谊在他眼中,倒成了可玩味的戏码。

朱成康伸手将贺景春拉起来,按回椅子上,那动作带着几分粗鲁,指了指书架,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疏离:

“去取书来看,别多想了,再想也无济于事。”

自己则继续低头处理手头的事,不再多言,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贺景春心里依旧半信半疑,磨磨蹭蹭地走到书架前取了一本怪谈,在椅子上坐下。可他哪里看得进去,眼睛时不时就往朱成康那边瞥,满是怀疑的神色。

他素来心思深沉,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朱成康被他看得有些不耐烦,轻哼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

“你且放心,若是真有什么事,你屋里的雁喜第一个就会告诉你,她是你师父安插在你身边的人,还用得着我在这和你掰扯这些?”

贺景春听了这话,眼神瞬间安定下来,却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朱成康连雁喜的来历都清楚,可见这府里的人和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收回目光,认真翻看起手中的书来,指尖都有些发凉。

他自是知晓雁喜的来历,雁喜当年刚进宫时,在宫里被几个太监和女官欺负,不慎生了病,恰好被路过的齐国安瞧见,悄悄给她医治,不仅细细把了脉,还开了药方,救了她一命。

后来贺景春这边需要宫里赐人,齐国安特意关照了一番,雁喜为了报恩,也主动请愿过来伺候。

两人就这般各自安静看书,空气里都透着几分压抑的沉默,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罗成顺便带着几个内侍,端着饭菜进来了。

那托盘上垫着青花锦缎,菜肴热气腾腾,香气瞬间漫满了屋子。

朱成康抬眼一看,见桌上摆着六菜一汤,蒜齑西兰花、蚝油牛肉、清炒虾仁、洋葱炒鱿鱼,还有糖醋鲤鱼、油焖大虾,加上一碗清夏冬瓜玉丸汤还冒着热气,不像是短时间内能做出来的。

罗成顺见状,连忙笑着解释,声音都带着几分讨好的颤抖:

“张公公昨日特意交代,说今日主子们在外赴宴,许是没吃多少,所以特意让尚食局的人一早就备好了食材,趁二位主子出去的时候便开始做,这会儿正好赶上热乎的。”

朱成康点点头,示意他将饭菜摆好,指尖却在桌沿轻轻划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待内侍们布置好宴席,二人便在正屋里坐下吃饭。

朱成康无视守在一旁的几位太监侍从,见他用餐时依旧是慢条斯理的模样,夹菜时手腕轻抬,不见半分急切,。

他悄悄用手点了点酒盏,一旁的罗成顺罗成顺眼尖,立刻会意,取过一旁的青釉酒壶,为贺景春斟了杯酒,笑着介绍,语气里满是恭敬:

“王妃,这是茉莉清酿,是用江南新米酿的米酒,掺了新鲜茉莉花瓣一同发酵的。虽不如烈酒醇厚,却也香气清冽,入口甘甜,最是适合王妃的体质,喝了也不易上头。”

贺景春抬眼看了看朱成康,见他神色淡然,没有看向这边,便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那茉莉的清香在口中散开,还有一丝清甜,十分爽口。

罗成顺又为他添了酒,他便又喝了一口,不知不觉间间已喝了三杯,罗成顺才指挥着小太监们布菜,将那牛肉切了薄片,摆在贺景春面前的碟子里。

整顿饭依旧安静得很,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虽是大年初一,府中各处也挂着红灯笼,廊下还挂着几串彩绸,透着几分年味,可贺景春却觉得与平日并无不同,只是默默吃着饭,野草堂里静得能听见府外哪家在放鞭炮的声音。

加上这里边指不定又有谁的眼线,所以二人自始至终都没多说半句话,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筷子起落间,始终只夹自己面前的菜。

朱成康也不多话,偶尔夹一筷菜,目光会不经意地碰在一起,又飞快地移开。

等到那壶茉莉清酿都被他喝了快小半壶,饭菜也差不多撤下去了,又有内侍端来一盘松花蒸螃蟹,那螃蟹个个膏满黄肥,外壳泛着红亮的光泽,肉质看着鲜嫩,一看便知是精心挑选的。

贺景春许是喝了酒,性子也放开了些,也懒得讲究那些规矩,不愿用镊子剔肉,自己拿起一只螃蟹动手剥了起来,那动作带着几分孩童般的随意。

他剥壳时却十分熟练,指甲缝里沾了些蟹黄也不在意。

“王妃,这不合规矩......”

罗成顺刚出口提醒,朱成康便挥手让众人退出去,门外仍旧留了人看着里边。

朱成康看着贺景春熟练地掰开螃蟹壳,用大拇指轻轻一摁,再一撕,完整的蟹黄便露了出来,那蟹黄色泽金黄,诱人至极。

贺景春一口咬下去,连带着蟹壳上的蟹肉一起嚼,发出 “咔嚓咔嚓” 的轻响,吃得不亦乐乎,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轻松,没了往日的拘谨。

他吃得认真,连螃蟹腿都细细地嗦了一遍,半点肉都没剩下,连指尖的蟹黄都舔得干净。

朱成康瞧着,忍不住笑了,那笑声里却没什么暖意,带着几分嘲讽的打趣:

“你倒真是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糟蹋,倒比府里的小厨房还会过日子。”

那茉莉清酿初喝时并无多大感觉,此刻酒劲渐渐上来,贺景春的脸颊变得红彤彤的,如同熟透的苹果,一抿嘴,便能看到嘴角两处深深的酒窝,像盛了酒的小盏。

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少了平日的拘谨,多了几分憨态,他没听出朱成康话里的嘲讽,笑着回他话,声音里带着几分酒意:

“小时候在家里,爷爷就是这么教我吃螃蟹的。他说,螃蟹这般好的东西若是浪费了,可是要遭天谴的。”

朱成康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问道:

“你父亲?怎的从未听你提过你父亲?”

贺景春眼神微微一暗,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那点轻松瞬间消散,随即又扬起笑容,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

“是祖父,我祖父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