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个弯,背包的带子突然断了,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邬云珠慌忙蹲下身去捡,包里面装了几件换洗衣物、一个木工用的卷尺、一本翻旧了的书,还有一个小铁盒。
铁盒掉在地上时弹开了,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
邬云珠拾起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一棵梨树下,怀里搂着一个穿花裙子的女孩。
邬云珠的手指微微发抖。
女孩的眉眼、笑容,甚至微微歪头的姿势,都和她有七八分相似。
照片背面写着一个名字:小梅。
小梅?
这是谁?为什么从没听袁野提起过?
邬云珠的心突然揪紧了。
她想起袁野第一次见到她时那异样的眼神,想起他总是看着她发呆的样子,想起他说“你真好看”时的神情……
难道他对自己好,只是因为她和这个“小梅”长得像?
远处传来脚步声,邬云珠慌忙把照片塞回铁盒,将东西一股脑儿塞回背包。
她的动作太急,手指被铁盒边缘划了一道小口子,但她顾不上疼。
“云珠?”袁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在这?”
邬云珠站起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爸说你背包落家里了,我给你送来。”
她递过背包,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袁野接过背包,眉头微皱:“带子怎么断了?”
“不小心……扯到的。”邬云珠的声音有些发虚。
袁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没多问:“谢谢你来送。我和木匠说好了,明天就开始准备材料。”
他顿了顿,“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中暑了?”
邬云珠摇摇头:“可能太阳有点大。我……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袁野拉住了手腕:“等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轻轻包住她流血的手指,“怎么这么不小心?”
邬云珠看着袁野低头为她处理伤口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动作那么轻柔,眼神那么专注,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这份温柔,原本是给那个叫“小梅”的女孩的吗?
“袁野,”她鼓起勇气开口,“你以前……有没有……”
就在这时,村里的广播突然响了:“袁野同志,袁野同志,请速到村委会,有你的电话。重复一遍……”
袁野的表情瞬间变了:“电话?谁会打电话到村里找我?”
邬云珠也愣住了。
袁野很少提起他在外面的关系,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显得格外突兀。
“我……我得去看看。”袁野松开她的手,“可能是部队的事。
他犹豫了一下,“晚上我去找你,有话跟你说。”
说完,他快步朝村委会方向走去,背影显得有些慌乱。
邬云珠站在原地,手指上的手帕还残留着袁野的体温。
阳光依旧明媚,她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照片上的女孩,突如其来的电话,袁野反常的反应……这一切像一团乱麻,缠在她心头。
回家的路上,邬云珠的脚步不再轻快。
她不断回想与袁野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他对她家人的体贴,他为她做的一切,他谈起未来时眼中的光彩……
这些难道都是因为另一个女孩的影子吗?
院子里,孙红英正在摘豆角,看到女儿魂不守舍的样子,关切地问:“怎么了?没找到小袁?”
“找到了。”邬云珠勉强笑笑,“妈,你知道袁野以前的事吗?”
孙红英摇摇头:“那孩子不爱提过去。怎么突然问这个?”
邬云珠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提起照片的事:“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整个下午,邬云珠都心不在焉。
晒被子时把两床被子叠在了一起,打水时差点把桶掉进井里。
孙红英看在眼里,却没有多问,只是时不时担忧地看她一眼。
傍晚,袁野没有像往常一样来家里吃晚饭。
邬建国问起来,邬云珠只说他有事去县里了。
“这孩子,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邬建国摇摇头,“云珠,明天记得给他带些干粮。”
邬云珠点点头,食不知味地扒着碗里的饭。
电话那头是谁?
袁野为什么一去不回?
他说的“有话要说”又是什么?
夜深了,邬云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起身,从抽屉里取出那把钥匙,在月光下细细端详。
钥匙冰凉而沉默,无法给她任何答案。
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邬云珠心头一跳,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
月光下,袁野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她的窗户。
他的表情在月色中看不真切,但身影显得异常孤独。
邬云珠下意识地想开窗,却看到袁野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明天见”的手势,然后转身离去。
清晨的露珠还挂在草叶上,邬云珠已经坐在门槛上等了两个小时。
她手里攥着那条染血的手帕,眼睛不时瞟向村口的方向。
母亲端来的稀饭已经凉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
“丫头,进屋等吧。”孙红英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小袁肯定是有急事。”
邬云珠刚要回答,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袁野大步走来,军绿色的衬衫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他的眼睛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邬云珠的心猛地揪紧了。
袁野的眼神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痛苦、犹豫,还有一丝决然。
“云珠。”袁野在她面前站定,声音沙哑,“能跟我去河边走走吗?”
河边的芦苇在晨风中轻轻摇曳袁野从怀里掏出那个铁盒,手指微微发抖:“你看到照片了,对吗?”
邬云珠的呼吸一滞,点了点头。
“她叫小梅,是我妹妹。”袁野的声音突然哽咽,“十年前那场洪水……她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
邬云珠瞪大了眼睛。
照片上那个与她神似的女孩,灿烂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十六岁。
“第一次见到你,我差点叫出声。”袁野的指腹轻轻摩挲照片,“不是因为你长得像她,而是你扶老人过马路的样子……和小梅当年一模一样。”
一颗泪珠砸在照片上。
邬云珠这才发现,袁野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她突然明白,那把县里的钥匙,院子里的梨树,甚至他对她家人的好……
都是这个失去至亲的男人,笨拙地想要守护眼前幸福的努力。
“昨天的电话……”袁野深吸一口气,“是部队要调我去边境。但我已经申请退伍了。”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盛满泪水,“因为遇见你,我终于学会了……如何继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