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邢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可曾发现郡主踪迹?”隋文帝眼中带着血丝,想必也是一夜未曾合眼。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禀陛下,”萧邢牛皮吹出去了,自然没有缩头的道理,“依臣之见,郡主……郡主失踪之事或与掳花大盗无关,应当是她早有预谋逃走的……”
“嗡!”
众人议论声四起,连坐在上首闭目假寐的越国公也坐直了腰。
袁充两眼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郡主既是自己逃走的,怎地被灭门的却是我袁家?
隋文帝霍然起身,失声问道:“郡主现在何处?”
“臣……不得而知,”萧邢顿了顿,“不过左侯府刘将军细查之下已有线索,陛下若能再宽限一日,必能将郡主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隋文帝喜色僵在脸上,狐疑望向刘炫道:“此言当真?”
刘炫心跳如擂鼓,面对隋文帝投来的殷殷目光,只得心一横上前半步恭声道:“臣……愿立军令状……”
隋文帝大喜过望,伸手虚空一抬:“大善!若寻得郡主平安归来,朕必有重赏!”
刘炫忐忑不安谢恩,心中却是喜忧参半,喜得自然是萧邢将这桩泼天功劳送与自己,忧的却是郡主身在东南西北哪一方尚不得知,好在他知萧邢一向稳重,心中这才稍安。
“陛下……”
袁充见自己灭门惨案无人问津,正欲再哭诉几声。
隋文帝转身才发现一脸忧怨的袁充还跪倒在地,不由脸色微红,好在梁毗板着脸出来圆场,言明等左侯府将证据呈上来再作定夺,必会给他一个交待。
袁充自然知道独孤青的身份是何等特殊,不仅集皇室宠溺于一身,更是指定的越国公儿媳,与她相比自己灭门那点事……
有了梁毗递来的梯子,袁充虽是万般不情愿却也只得收声退至一旁。
好不容易等到出了承天门,跟在萧邢身后的刘炫再也按捺不住,疾步上前低声道:“萧别驾,郡主她……”
萧邢停下脚步,挠了挠头苦笑道:“莫说郡主现在身在何处,本官不能确定,就连逃走的贼人在东南西北哪一方也不可知……”
刘炫两眼瞪得溜圆,震惊道:“这……这……这可是欺欺君之罪!”
萧邢情知无法再将密信之事隐瞒,简要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刘炫听得寒毛乍起,背后操弄者算计竟然恐怖如斯,连萧邢忌惮郡主清白蒙羞,并不会带大批官兵前去袁府的心理都算漏无遗,看来是决心要致萧邢于死地无疑了。
萧邢摇了摇头,沉吟道:“背后之人所图绝非某之性命,多半是想借某之手除掉那两个作恶道人。”
刘炫一头雾水,迟疑道:“除掉那两道人又何须如此麻烦?掳花大盗犯案数起,官府四处抓拿无果,只需透出半点风声那两道人岂有活路?”
萧邢无法将两个年轻道人与云真天师有关之事讲明,刘炫区区一个武侯府将军,知道太多有百害而无一利,只得将话题引到独孤青的身上。
“郡主一介弱女子,私逃之事若无人相助定不可能,本官在郡主失踪的密林一里外,发现了两处拴马痕迹,从树皮的磨损来看,结绳的手法应当出自突厥。”
“突厥人?”刘炫一脸不可置信,“他们莫不是疯了……”
“你去国子学一趟,找唐国公的大郎君李建成问一问或许能有线索,这大兴城有如此大胆的恐怕除了汉王就属他了。”
刘炫听萧邢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先信了七、八分,当下行礼告别就要往国子学去,刚迈出步子又被萧邢叫住。
“李建成年纪不大,却是诡计多端,又是宗室子弟,身份非凡,你不如先去汉王府一趟,让汉王来做这个恶人更稳妥些……”
刘炫谢过萧邢,一刻也不敢多留,一路小跑着往汉王府而去。
……
司隶、御史、谒者三台官署相连,担任的又都是得罪人的活,若不是有事相召,天下官员自然是避之不及。
朝廷为了维护三台威严,在官署的修建上也花了些心思,不仅前门高大气派,署中楼宇之间交互错落,多以青黑两色为主调,处处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御史台夹在司隶台与谒者台之间,好似这三台的地位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梁毗的公房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年代久远的桌案,几把半旧的官椅,书架上满满当当摆着各类的卷宗、黄册,除此之外再无丁点装饰之物。
裴蕴把玩着手中粗制陶杯,像极一位资深的古玩藏家。
终是梁毗先失耐性,不善言笑的脸上突然涌出一丝冷笑,略带讥讽道:“你裴蕴算天算地,估计做梦也没想到这次却是被人算计了……”
裴蕴淡淡一笑,小心将手中的茶盏置于案几上:“萧邢识破两名道人的恶行,破获了掳花大盗一案,也算是为民除害大功一件……”
“本官没有心情与你在这里打机锋,”梁毗露出少有的急躁神情,“若是两名道人真落在萧邢手中,你我性命事小,国本动摇朝廷生乱事大!”
裴蕴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起身望向皇宫方向,怅然道:“这大兴城里聪明人太多了,这郡主失踪的也恰到好处,莫非这都是天意?”
梁毗摘下官帽,落出满头白发,并肩与裴蕴站在窗前。
“自古长幼有序,乃国之根本,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尊卑易辨,仁德难分,你我身分臣子岂能坐视不管?”
裴蕴沉默良久,缓缓转身道:“萧邢突然直奔南坡城袁家,此事诡异,恐怕是有人想借他的手将这朝中这潭水搅浑……”
梁毗惊得花白眉须皆颤,脱口而出:“你是说有人识破了云真人的身份?”
裴蕴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以萧邢的手段,那两名道人被揪出来并非难事,你我现在要做的应该是赶到萧邢之前,让他们俩尽快永远闭上嘴。”
“据说这两人是云真人亲生子,若是叫他知晓是咱们……”
裴蕴灰瞳中闪过一抹厉色:“子不教,父之过,若不是云真人那老道还有用,这三人早就……”
“那老道……”梁毗无奈叹气,“倚仗圣宠,似是愈发难以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