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星河水米不进的被吊了许久,又昏迷了两日,也就是虚耗照顾的好,频频给他喂水才没有失声。
方才痛哭了一场,又连着叫喊,这会儿从嗓子里嚎出来的动静就跟石头刮蹭铜锣似的,断断续续,或是嘶哑的或是破音的。
“我要饿死了!”
“咳咳!师尊,我好饿啊……”
就在他嚎了第一百零八声的时候,外面又是“吱嘎”一声,紧接着屋门也开了。虚耗去而复返,一张红色的鬼面隐隐透着黑气,声音比脸更黑,“闭嘴!你想吃什么?”
凤星河扁了扁嘴,耷拉着眉梢,用力裹着两腮弄出来些唾沫,再吞下去滋润嗓子,“我想吃面、手擀面。”
虚耗盯着他看了两个呼吸,咬牙切齿的说道:“行!等着!”
“但是吃完你就得老实待着!我必须得回鬼界了。”
凤星河很想举起手指头发誓,可是举不起来,只能瞪大眼睛用力点了下头,“我保证!”
嗓音粗剌剌的,哑的几乎要失声了。
虚耗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手脚麻利的弄了些温水,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喝。之后一头扎进厨房,待了能有小半个时辰。
凤星河百无聊赖,动也动不了,只能扭着脑袋打量眼下这个屋子。不巧,视线被床棱床幔挡住了不少,再怎么伸长脖子也只能看见一半。
虚耗寻得这处小院位置偏僻,过去的屋主肯定是个清苦人。
屋子的摆设都是些普通的黄杨木家具,无论是桌椅还是箱笼、八宝柜,都是破损的,显然有好些年头了。
院子只有一进,除了凤星河躺着的这间屋子,左边还有一间厢房,右边就是厨房了。
夜已经深了,又是个阴雨连绵、不见星月的糟心天,院子里无比的昏暗。凤星河努着脖子往外瞧,什么也看不真切,只能看见厨房里的点点光亮。
师尊,是你吧?
世上除了林清梦,还有谁会这么惯着凤星河呢?
厨房里隐约有个巨大的黑影,在微弱的光影里晃来晃去。
凤星河嘿嘿的轻笑两声,他能想象的到那双大手揉面时候的样子,恐怕得用手指肚戳吧。
笑着笑着,肿胀的眼睛又酸了,刚喝进去的半碗温水竟是往上流的,都变成了眼泪。
林清梦……
我都这么对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救我?又怎么会变成那副鬼怪的模样?莫非是变成恶鬼了?可好像也没有意识这么清晰的恶鬼。
还是说……我疯了,师尊已经不在了……外面那个是真的鬼将虚耗……
“你总伸着脖子是想要做什么?”
虚耗单手捧着只大海碗,一推开门就看见床上的人又不消停,立刻不悦的皱起眉头,“快躺好,别逼我给你捆起来。”
一阵无比熟悉的香味儿,拐着弯飘进了鼻子里。
凤星河愣愣的看着面目狰狞的红脸鬼将,一双肿眼泡跟凸眼金鱼似的。他拼命压抑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故作轻松的努了努下巴,“躺下还怎么吃面条?”
虚耗低头瞅了眼手里的碗,“我喂你,都是小段的,不耽误你吃。”
说着一屁股坐到床边,舀起一勺子连面带汤,吹凉了再递到他的嘴边,“歪头。”
凤星河侧过脑袋,张嘴含住勺子,让他眷恋的香味儿瞬间在口腔里散开。
就是这个味道!
一阵汹涌澎湃的喜悦,宛如惊涛骇浪一般,猛地向他拍了下来,就要给他冲晕了。
不是错觉!不是我疯了!
这只鬼要不是林清梦我就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闭上眼睛,含着汤汁,凤星河咀嚼的极慢,直到味道淡的不能再淡了,才“咕噜”一声咽进肚子里。
连着吃了七、八勺,他突然问道:“今个儿没给我煎蛋么?往日可都有两个的。”
“你受伤了,鸡蛋是发物,不能吃……”
虚耗答的极为自然,又陡然顿住,面不改色的瞄了他一眼,“哪里来那么多要求!?本将根本不会煎鸡蛋,将就吃吧。”
说完又喂了一勺,手上却加了力气,勺子差点怼进凤星河的嗓子眼里。
满满一大碗的手擀面、准确的说是手搓面疙瘩,一个慢慢喂,一个慢慢吃,不知不觉竟也见了底。
虚耗没想到他能都吃了,还一副馋嘴巴舌的样子,不由得问道:“吃饱了么?”
凤星河本来就不饿,他都要撑死了。肚子更是鼓胀的难受,反胃想吐。不过他肯定不会说,而是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八分饱,刚刚好。你要走了吗?”
“嗯,鬼界事务繁忙,不能再耽搁了。”
凤星河也不再勉强,现在他的脑子还是懵的。不知道眼前这位“师尊”是故意搞成这个鬼样子,还是只能是这个鬼样子。
此刻还是不戳破他的好。自己现在跟个废人似的,万一给惹恼了,他要是跑了上哪儿找人去。
眼见着虚耗就要开门离去,凤星河皱起眉头,耷着眉梢,委屈巴巴的小声开口,“那你还会再来么?”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乞求、还有小心翼翼。
虚耗顿住脚步,回头瞅着他一时没有回答,似乎正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凤星河眨了眨眼睛,本来就憋着的眼泪立刻滚出来几颗,“我不想再挨饿了……”
虚耗长长的叹了口气,“明个夜、午时以前,我来喂你吃饭。放心吧,不会饿着你的。”
“你乖乖的养伤,这里很安全。”
说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反手把门关好。
凤星河眯缝着肿胀的眼泡,想要尽可能看清院子里的情景,但也只能看见一道极为模糊的影子。他竖着耳朵,不敢错过丁点儿响动。
平稳的脚步声很快就停了,停在小院儿中央。接着一道白茫茫的火光倏的亮起,穿过窗纸透进屋子里,很快又淡了下去。
凤星河屏息等了差不多一刻钟。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远处树叶的沙沙声,他什么也没听见,院子里静悄悄的。
他已经走了么?没出院门?
难道刚才那道透亮的火光就是鬼门么?
大概也只有师尊才会用火开鬼门吧?!
“虚耗?”
“虚耗?你还在么?”
凤星河仰着脖子喊了几声,无人回应。确定院子里真的没人了,只见他右手飞快的变换手印,嘴唇蠕动念念有词。随后一道青色的雷电从他的掌中窜出,穿透纸窗,“啪”的一声撞到了结界上。
凤星河紧忙从破损的窗户往外看——雷束撞击之下,透明的屏障赫然出现,一道拱形结界笼罩着小院,几朵淡红色的火莲若隐若现。
元空境结界!
是林清梦的元空境结界!
“师尊……”
“师尊!”
“师尊!”
我到底都干了什么蠢事啊!
害死了那么多百姓,害死了那么多仙门修士,害死了师尊。
凤星河嘴唇颤抖着哭了出来,哭声越来越大。与世隔绝的结界里再无旁人,他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放声嚎啕大哭,哭到不能自已。
他只能仰面躺着,倒流的液体呛的他不住的咳嗽。因为哭的太凶,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凤星河忽的眼前一阵花白,紧接着头晕目眩,竟然哭昏了过去。
南明离火破开的引渡之路这次倒是准头十足,“虚耗”弯着腰从火焰中出来,眼前刚好是他的府邸。
守门的鬼兵一瞧见他立刻瞪大了眼睛,纷纷围了上来,“将军啊,这两日您到底去哪里了?”
“让我们这通好找。”
“鬼王都急死了,以为您又走丢了呢。”
“最近阳间死的人多,那些亡魂都在排着队等您吸出执念呢!”
“您要是再不回来,咱们轮回界就要装不下了。”
……
“都闭嘴!”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虚耗”不耐烦的拨开拦路的小鬼们,大步往里走。脚步越来越快,飞一般闪到正厅,一脚踹开石门。进去之后抬腿用脚尖一勾,厚重的石门又“嘭”的一声合上了。
从门口到正厅,一路上的鬼兵都跟见了消散万年的太奶似的,惊掉了下巴,“将、将、将军原来会走路啊……”
正厅里,虚耗的身体仿佛遭了雷劈一般剧烈的抖动,眼球震颤不断翻白。一道透明的身影一点点从他的身体里往外飘,越来越完整,越来越清晰。
双脚着地的鬼将霍的把赤足盘到腰间,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满头都是汗水。
林清梦转着圈打量自己,手指头弹了弹火苗,嗯,完好无损。而后弯着眉眼,回头冲半死不活的鬼将笑笑,“多谢了!”
“你赶紧去忙,午时之前在这儿等我。”
说完心情愉悦的哼着不着调的曲子,甩着衣袖就要开门出去,“我困了,去睡一会儿。”
“你、你、你!”
虚耗扶着腰杆子站起来,横眉倒竖,伸手指着林清梦大声喝道:“林清梦!你不要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