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戴了个口罩,披上外套便下了楼。
夜色浓墨般深沉,透着刺骨的冷意。
虽说海临的冬日不算严寒。
但到底是12月底了,临近夜里11点,空气中的凉意愈发侵人。
苏璃住的公寓楼离研究所不远,只是公寓位于小区深处,从楼里到小区门口还有段路。
挂断电话,苏璃本想让肖毅把东西放在研究所保安室,自己抽空去取,可他坚持要送过来。
转念一想,苏璃觉得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还是得去小区门口接一趟。
苏璃裹紧外套走到小区门口时,路灯下那道清瘦的身影格外显眼。
她与肖毅打交道最多的场景是在实验室,因此最熟悉他穿白大褂的样子。
此刻,他身上那件浅灰色大衣,倒显得有些陌生又格外清隽。
小区保密性极佳,严格的门禁直接把肖毅挡在了门外。
隔着围栏,肖毅望见她走近的身影,眼中泛起笑意,抬手朝她挥了挥。
苏璃紧了紧外套领口,绕过保安亭,从侧旁的小门走了出去。
肖毅隔着围栏望见她走近,眉眼带笑地朝她招手,温和的声音先一步传来,
“冷吗?”
苏璃下意识攥紧外套领口,对外人的关心总有些不自在,只淡淡应了声,
“还好。”
肖毅望着她单薄的身形,指尖刚触到大衣纽扣便骤然顿住。
意识到这举动太过唐突,他迅速垂下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
“我该直接把东西送到你楼下的。”
苏璃摇摇头,语气轻缓,
“是我落下的东西,师哥能帮忙送过来,已经很感谢了。”
哪里还会要求他送到楼下,更何况也不方便。
苏璃伸手去接东西时,肖毅指尖微蜷,看着她的动作忽然有些出神。
那是个鞋盒大小的精致礼盒,外包装烫金纹路在路灯下泛着微光,显然价值不菲。
苏璃指尖触到礼盒的瞬间,眼尾微微扬起。
连带着睫毛都似沾了星子,向来沉静的眸子里漾起细碎的笑意。
这礼盒是傍晚加急送到的,当时她正在研究所。
毕竟是贵重物件,快递要求本人签收,就让快递员直接送到那。
后来她便将盒子暂放在会议室桌上,没想离开时竟忘了带走。
“麻烦师哥跑一趟了。”
苏璃指尖捏了捏礼盒边缘,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歉意。
肖毅看着她接过,目光垂落,掩去眼底暗涌。
小璃总是这样疏离,或许只是对他如此。
苏璃指尖摩挲着礼盒精致的缎带,昨天刚让人从国外加急送来的袖扣和领带静静躺在盒中。
这套装扮是给时屿白的,不过几百万的东西,寻常开销而已。
想到那人收到时可能会挑眉的样子,她心底忽然泛起一丝不确定。
他……会喜欢吗?
毕竟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却又不知道送他什么东西。
路灯将苏璃的影子拉得细长,肖毅望着她垂眸时睫毛在口罩上方投下的阴影。
忽然注意到她指尖轻轻摩挲礼盒缎带的动作。
那是向来疏冷的她少见的柔软姿态。
即便口罩遮住半张脸,周身散发出的淡淡暖意也与来时的清冷截然不同。
连抱着礼盒的弧度都透着几分在意。
肖毅的目光凝在她指尖缠绕的缎带上。
直到她抬眼时,才惊觉自己竟看得失了神。
“师哥,我先回去了。”
苏璃话音未落便抬头,目光却不经意撞上肖毅慌忙错开的眼神。
她微微颔首,抱着礼盒转身。
肖毅见苏璃和自己整晚分析实验数据没吃饭,下意识开口,
“小璃,要一起去吃点东西吗?”
小区门口离24小时便利店很近。
她回头摇头:“不了,你去吧。”
顿了顿又补充,“我最近在控重。”
肖毅眼角微弯,轻声应“好”。
话音刚落,苏璃便像松了口气般抬脚往小区里走,末了还朝他摆了摆手。
路灯将她的影子叠在他脚边,肖毅望着那抹渐远的剪影。
忽然想起,实验室里她俯身调试仪器时,发尾垂落的弧度竟与此刻别无二致。
一样的轻柔,又一样的遥不可及。
肖毅指尖捏着一枚皱巴巴的护身符,边缘还残留着被揉皱时的褶皱。
那是他不久前在街角奶茶店送给她的礼物,后来却在垃圾桶里被他失魂落魄地捡了回来。
那天他从奶茶店离开后,鬼使神差地在原地停留。
远远望见她脚步轻快地奔向另一个男人。
将他精心准备的护身符转手塞进对方掌心,眼底跃动着他从未见过的炽热光芒。
她仰头望着男人时的神态那样温柔殷切,是生怕那人误解这份心意。
待她离去后,男人面无表情地将护身符丢进垃圾桶。
坠子撞上桶壁的声响很轻,却像重锤般砸在他心口。
没有真心被践踏的屈辱感,只有潮水般漫上来的无力。
原本就是他一厢情愿,送出去的东西被退回或丢掉都在情理之中。
他没办法去责怪任何一个人。
她只是不喜欢他而已,有什么错?
他望着路灯下自己投在地面的影子
肖毅苦涩的笑了笑。
是他自己不够好罢了。
指尖抚平褶皱,却抚不平那些年在实验室里,无数次想开口却又咽下的告白。
今年是他认识苏璃的第四个年头。
那年他在国外攻读硕士,导师穆博士难掩喜悦地领来个小女孩,说是给他找了个师妹。
穆博士收徒向来严苛,偏爱天赋与努力兼具的学生,且从未收过女弟子。
苏璃是第一个。
彼时他是20岁的硕士,跟着穆博士攻破无数科研难题。
自恃天之骄子的他,却在见过16岁的苏璃后自愧不如。
那些令他辗转难眠的课题,她总能迅速拆解出清晰的逻辑链。
笔尖在草稿纸上落下的公式,像星光一样璀璨有序。
没有人会不喜欢天才,尤其是像苏璃这样,将聪慧与清冷融于一身的漂亮天才。
他当然也不能免俗。
肖毅望着她逐渐消失在眼前的背影,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月光落在他肩头,像极了实验室里她总穿的那件白大褂。
洁净、明亮,却永远隔着一层触不到的距离。
他忽然想起老师说过的话:
“苏璃的天赋是燃烧的恒星,而我们不过是围绕着它运转的尘埃。”
原来有些光,生来就不是为了照亮某颗渺小的星。
他其实是有些恨的。
恨什么呢?
恨明月高悬独不照我。
她没给过他一丝优待,连告白的机会都没给过。
可能除了利用师哥这个身份让他有机会和她并肩之外,他别无他法。
肖毅往回走,还是不禁设想。
她非要喜欢一个男人的话,为什么不能是他。
……
苏璃抱着盒子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冬日的风裹着凉意,小区里比往日安静许多,悠长的步道上看不见半个人影。
她的公寓楼藏在最深处,电梯攀升至5楼,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次第亮起。
昏黄的光晕在走廊尽头汇集成一片暖芒。
直到那抹黑色身影撞入眼帘,苏璃的脚步才蓦地顿住。
时屿白双手插在黑色大衣口袋里,倚着窗边凝视着窗外浓稠的夜色。
肩线绷得极直,连下颌线都冷硬得像淬了冰。
即便听见她的脚步声,那双墨色瞳孔也依旧凝固在远处的夜色里,纹丝未动。
苏璃眉心微拧,加快步子走向他,
\"屿爷,你怎么来了?\"
几步,她在他身侧站定。
门前感应灯骤亮的刹那,时屿白终于缓缓偏过头。
苏璃这才看清他紧抿的薄唇、深潭般的黑眸,连眼尾都凝着冰碴子。
心脏猛地漏跳半拍。
他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