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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皇后指尖突然顿在纸页上,这些人的家世…若是永璜娶了,再进入朝堂……

云舒觑着富察琅嬅的脸色,福了福身:“娘娘纠结,不若按家世品阶各挑两人,禀给皇上过目?

若是皇上选了家世不怎么样的,娘娘也可安心些……”

名册在紫檀木炕桌上滑出半寸,皇后盯着扉页烫金的“天家贵胄”四字,忽然轻笑出声。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眉间:“就按你说的办。家世最高的挑两个,最低的也挑两个......”

富察琅嬅抬笔在瓜尔佳格格和董鄂格格名字旁画了个圈。

云舒恭敬应下。

殿外忽有黄鹂啼鸣,惊破满室寂静。

皇后望着窗外摇曳的花枝,想起今早朝会散后,皇上与永璜在御花园偶遇的场景。

那时她正带着宫女折花,远远看见永璜和皇上面对面在说些什么,而皇帝抬手替儿子整理帽子。

“去把这名册抄两份。”她忽然将册子推给云舒。

“一份呈到御前,一份…”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沿,“送去撷芳殿…给永璜。”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是,娘娘。”

窗外春风骤起,吹得案头宣纸哗哗作响。

大福晋选的比富察琅嬅想象的还要快,几乎是云舒将名单刚送进养心殿,当天傍晚,赐婚圣旨便下来了。

“尹拉里氏,满洲镶红旗人,二等轻车都尉兼佐领德海之女。”

这个人选,富察琅嬅都没有放在眼里,真是难为皇帝在那么多贵女中挑出来了。

不过,这也让皇后松了一口气。

如此看来,皇上对大阿哥也没多重视。

这封圣旨下来,没有人有意见,只有撷芳殿的永璜,气的摔了一地的书卷。

“这门亲事,分明是折辱!”梨木书案上的《贞观政要》被扫落在地,宣纸页张哗啦啦散成雪片。

魏嬿婉垂眸盯着自己膝头的海棠刺绣,数到第七片花瓣时,听见绣金鞋履碾过笔杆的脆响。

“阿哥消气......”她攥着沾了墨渍的绢帕起身,话未说完便被拽进温热的怀抱。

永璜腰间玉带硌得魏嬿婉有些不适,却嗅到他发间混着龙脑香的冷汗味。

像极了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他因为送皇帝生辰礼有失被罚跪,魏嬿婉接他回撷芳殿时,抱着她发抖时的气息。

“嬿婉,你说皇阿玛是不是厌弃我了?”他的泪砸在魏嬿婉耳垂上,指尖攥住她背后的衣裳。

“尹拉里氏不过是个二等轻车都尉之女,如何配得上……”

窗外的梨花落在他的背后,只有魏嬿婉看得到。

“大阿哥龙章凤姿,总有一日……”

“唯有你懂我。”他忽然将她按在书案上,檀香镇纸硌得魏嬿婉后腰发疼。

她望着他泛红的眼角,任由他重新给自己簪上已经松动的紫玉兰绒花簪。

这双眼睛,曾在她路过御花园被嘉妃罚跪时,救她于水火。

也曾在元宵宴烟火会上,隔着人群冲她晃那藏着蜜渍梅子的锦盒。

“若我求皇阿玛……”他的唇擦过她的耳垂,呼吸灼热,“将你抬为格格如何?”

砚台里未干的徽墨染上魏嬿婉青绿的裙裾,晕开一团浑浊的灰。

她很纠结……

魏嬿婉垂下眼睑不做声。

窗外的风卷着梨花扑在轩窗上,日光穿过那些梨花,打在墙上挂画的三个大字——「鸿鹄志」,这是他教她认的字,她教她识的意。

“大阿哥……”

——

暮春的风卷着谢尽的梨花掠过撷芳殿飞檐,鎏金铜兽脊上凝着薄露。

莲心伏身给案头的素心兰浇水,指尖触到盆沿时忽然一抖。

铜盆里映出永琏半倚在软枕上的身影,他面色苍白的望向窗边,指尖捏着一块包着的橘子糖,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主子!”莲心惊呼着小跑过去,青瓷水盂“当啷”坠地。

二阿哥哮症复发!

撷芳殿又热闹了起来。

殿内烛火被穿堂风拂得明灭不定,却照得清永琏眼睑下刻意点染的青黑。

叶天士攥着他的手腕,指尖在脉门上虚虚一叩,忽然皱眉望向阶下。

“皇后娘娘到——”

凤辇停在殿外的声响惊起檐下雀群。

云舒扶着富察琅嬅快步而入,明黄裙摆扫过撷芳殿门外满地的梨花瓣。

云舒垂眸退到一旁,听见叶天士的叹息混着殿角铜铃轻响:“二阿哥心脉虚浮,恐需静卧调理……”

好家伙,莲心也就罢了。叶天士这么难搞的人,他是怎么收为己用的?

云舒这下是真有几分好奇了。

永琏的身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在她时不时的接触下,再配合那个平安符的浸润,如今他的哮喘不说痊愈,怎么也好了八成。

而且,云舒抬眸看向他的眼下和唇色:化的不够真。

“永琏好好的,怎么就又复发了。”皇后指尖抚过永琏额角,声音发颤。

“皇额娘不必担忧,儿子都习惯了。”

“混说……”「习惯」二字太过刺耳,让富察琅嬅再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往年我病了,都是云舒姑姑照顾。”他忽然伸手拽住皇后的袖口,让皇后腕间的金镶玉镯撞在紫檀小几上。

“若让她留在殿中侍疾……儿臣定能好得快些。”他望向皇后时眼尾微挑,带着两分幼孩的狡黠。

富察琅嬅捏着绢帕的手顿了顿,忽而轻笑出声:“你喜欢便留下。”

云舒就这么看着床边的母子。

目标居然是她。有点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想起前两日大阿哥亲自去养心殿向皇上求赐格格,是贴身宫女魏嬿婉。

或许是这个刺激到永琏了?

皇后确实看重云舒,但在自己儿子面前,自然算不得什么。

何况,现在的永琏是唯一的嫡子。

就这样,云舒又开始常常进出撷芳殿。

长春宫那边则是交给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青雀和青黛。

第二日烈日当空时,进忠捧来了鎏金食盒。

云舒揭开食盒,见里面是盏羊脂玉碗盛的鸡丝燕窝粥。

永琏抬眼与进忠对视,“谢皇阿玛关怀。”

云舒舀起一勺送入他的口中,喉结滚动时,她闪了闪眸子低下了头,永琏放在锦被上的手一紧。

窗外传来黄鹂鸣叫,他忽然呛咳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白玉碗沿,像极了殿外新开的芍药。

云舒惊得起身,“二阿哥!”他顺手扶住她颤抖的手腕。

指尖触到她腕间琉璃珠时,云舒听见永琏低低道:“云舒……水……”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沙哑,却掩不住尾音那丝极轻的笑。

进忠着急忙慌的在桌上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来。

大家都是戏子。

梨花落在廊下青砖上,被阳光晒的发软。

云舒转身去取案头青瓷壶,听见寝卧传来衣料摩擦声,那是叶天士又在诊脉,说着“脉象愈发虚弱”的假话。

壶中温水漫过喉间,云舒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