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烛影微晃，映衬的墙上人影也跟着摇摆。
霍去病瞥了一眼刻漏，随手一抛，指尖的棋子准确无误的落到了棋盘之上。
霍光的视线，随即移到了黑子落子之处。
一子落，原本尚有生机的白子瞬间陷入了必死之局。
他放下手中棋子，抬眸看向霍去病，由衷赞叹。
“阿兄棋艺精妙，我自愧不如。”
霍去病轻哼一声，“若你只学几个月便胜了我，那我这些年的棋岂不是白学了？”
“今儿便到这儿，明日还有要事要办。”
“改日，咱们兄弟二人再好好下一回棋。”
说罢，他抬步便往外走去，衣袖却被霍光扯住了。
霍去病转身回望霍光，眼神淡然，好似早就猜到了霍光会拦住他。
“阿兄。”对上兄长平静无波的眼神，霍光略一停顿，便直言不讳道：
“有楚骁和那名斥候在，定能将这些孤儿调教成忠心不二的仆从。”
“只是阿兄，眼下这些人手还是少了些。”
“瑶瑶已向陛下在上林苑讨要了院子。”
“往后酿酒、制药都是在上林苑。”
“不如再多采买一些，留在庄子上好好操练。”
霍去病一口否决，“兵在于精，不在于多。”
“这些孤儿足矣，若有些人不堪重用，往后每年再添置几人即可。”
“庄子虽在城外，但若多了这些孩童，未免太过引人注目。”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霍光。
自己这个弟弟什么性子，霍去病一清二楚，最为谨慎，怎么可能连这个问题都想不到。
和他想的一样，霍光的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
对上他的眼神，少年坦然一笑。
“我想在你的封地，操练一些人手。”
“你想操练多少人手？”
“不用太多，二百人即可。”
闻言，霍去病轻笑一声，“二百人，你倒是考虑的周全。”
在汉廷，任何人圈养武士皆会引起朝廷警惕。
皇亲国戚，更是朝廷监视之要。
推恩令之后，各诸侯王也仅可保留数百人的卫队。
他和舅舅皆有自己的封地，本就允许拥有一定数量的护卫。
只因一直待在长安，他和舅舅便从未想过操练自己的护卫。
二百人，人数并不多，却足以提供精锐的护卫，但远不足以发动任何兵变。
对上兄长波澜不惊的神色，霍光坦然自若的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瑶瑶的心愿，便是游历天下，阿兄可以此为由禀明陛下。”
“汉廷各诸侯王封地皆有绣衣直使监视，唯有阿兄和舅舅的封地无人监视。”
“二百人，不过是明面上的。”
未尽之语，兄弟二人都明白。
巫蛊之祸，太子败北的原因之一，便是兵力的良莠不齐。
囚徒、流民组成的乌合之众如何与训练有素的军士相敌？
霍光，这分明是在为太子举兵做部署了。
但他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却并未让霍去病动怒。
霍去病望向镇定自若的霍光。
少年面上云淡风轻，袖下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阿孟，我若不同意，你会如何做？”
霍去病问道，他封地之事，数月来，阿孟可没少插手。
若想瞒着他做此事，凭这小子的智谋，多费些心思完全可以做到。
霍光颔首，目光澄澈，声音爽朗。
“我会尽我所能来说服阿兄。”
兄弟二人的目光对视着，霍去病知晓霍光未曾说谎，他抬步便走向屋外。
“那你便去做吧，我会给你扫尾。”
月光皎洁，澄澈如水。
缓步行于院中的霍去病满脸惆怅。
监视诸侯王，是因为陛下心存警惕，对其多有戒备。
而他和舅舅的封地无人监视，也正是因为陛下信任他们。
而现在他，却是在利用这份信任。
但他没有悔意，一如他行军作战的果决，既有决策，那便以铁腕之势执行，绝无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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虾头、虾壳倒入热油反复翻炒，待其散发出浓郁的焦香后，再倒入清水。
大火煮沸后，再捞出虾壳虾头，只留下那一釜金红浓醇的虾汤，这便是鲜虾面的汤底。
霍瑶捞起一片软滑劲道的面片，便迫不及待的送入口中。
鲜味霸道醇厚，瞬间盈满口腔，再吃下一颗清甜弹牙的虾肉。
这滋味，让霍瑶恨不得连舌头一块咽下去。
看妹妹吃的这般不亦乐乎，霍去病眼角含笑，将半碟虾肉都拨到了霍瑶碗中。
“这般喜欢，明日让大焱再多做些。”
看着满满一碗虾肉，霍瑶瞬间乐开了花。
沾了便宜爹开凿昆明池的光，引渭河水流之际，竟涌来了不少青虾，个个都是硕大肥美。
刘彻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派人送来了好几筐。
汉朝并非不吃虾，炙虾、虾羹、虾酱、蒸虾都有。
但刘彻还是坚信，自己的便宜女儿肯定会想出更好吃的法子。
霍瑶果然也没有让他失望，短短一天的时间，便想出了好几种做法。
一日之内就收到了那么多的菜谱，刘彻也立刻领悟了。
这小丫头爱吃虾啊。
从此，每日都会有两大筐活蹦乱跳的青虾抬进霍府。
“阿兄你也多吃点，你每日要练兵，更要多补充营养。”
“这虾肉高蛋白、低脂肪，营养可丰富，对增强体质、促进恢复、提升运动大有裨益。”
虽然没太听懂妹妹的话，但其他含义，霍去病心中明了，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池中的青虾如今都快养不下了，可有想出新的菜谱？”
听到这话的霍瑶，小脸瞬间皱成一团。
虾是好吃，有营养，但也不能天天吃啊，她就不想小小年纪就得痛风。
除了第一日吃的全虾宴，以后也是隔两天才吃一次虾。
一时不会吃不了这么多虾，只能都先养在池中。
如今那池子，荷花还没影呢，虾已经泛滥了。
“今日我一定要和父皇说，千万别在送虾了，我真的已经想不出新的菜谱了！”
瞧着妹妹这仰天长啸的模样，霍去病忍住了胸腔的笑意。
待到一碗鲜虾面片吃完，霍瑶这才满足的放下了碗。
“阿兄，等到了夏季，我给你做一道冷淘虾面，保准比这鲜虾面片更好吃！”
霍去病早已用完了朝食，笑看着一脸心满意足的小丫头，他顺手将绢帕递给她。
“好，那阿兄便等着瑶瑶的冷淘虾面了。”
吃饱喝足的霍瑶这才发现，今天的次兄好像有些过于安静了。
她有些好奇的看向霍光，少年吃面的动作依旧优雅，只是罕见的蹙着眉心。
“次兄，你怎么了？可是今天的面食不合胃口？”
霍光吃面的动作微顿，对上妹妹有些担忧的眼神，他扬起嘴角摇了摇头。
“瑶瑶，我没事，只是略有些头疼。”
头疼？
霍瑶更加担忧了，“是不是晨练时吹了凉风？”
“阿兄，要不将次兄的晨练也免了吧？”
听着妹妹的话，又看看弟弟这萎靡不振的模样，霍去病目露调侃，对着霍瑶便道：
“你次兄这般可跟晨练无关，纯粹是昨晚那蜜酒饮多了。”
可不是嘛，今天晨练的可只有他一人。
在练武场等了半日，不见霍光身影，就在他忍不住去霍光院子抓人时，家令匆匆来报。
“二公子宿醉头疼难忍，如今正饮着醒酒汤。”
霍去病：昨天看他喝的这么豪爽了，还以为酒量提升了，没想到还是和从前一样不中用。
霍瑶嘴角忍不住一抽。
她虽然没有喝过汉朝的酒，但记得之前刷到科普视频里提过。
这西凤酒最多也就只有四、五度的样子。
那蜜酒是按照宋朝时期的蜜酒方子酿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有八度左右。
又窖藏了将近半个月，现在的度数应该有个十度了吧？
一直喝西凤酒，这骤然喝道度数高的酒，可不就受不了了？
“次兄。”霍瑶叹息，“那蜜酒得慢慢品，可不能牛饮。”
对上霍瑶难言的眼神，霍光默默的抬起碗，挡住了自己的脸。
他现在知道了，后果也尝到了，回想昨晚回到院子时，那天旋地转的感觉。
霍光就恨不得将喝下去的蜜酒全还回去。
三壶酒，他一人就喝了两壶。
霍瑶叹息，唤来仆从泡些蜂蜜茶。
次兄这情况，光喝醒酒汤可不够，喝些蜜茶才能更好的缓解。
原以为次兄那么靠谱的人干不出这种事，没想到，这家中最爱好酒的竟然是他？
蜂蜜水还未送来，霍瑶先给霍光倒了些温水，看着他喝下后，便转过头，看向霍去病。
“阿兄，那蜜酒你觉得那味道如何？”
霍去病果断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滋味西域葡萄酒、枸酱酒差，后劲远胜汉廷所有酒。”
霍瑶双眼瞬间亮了，笑意蔓延了整张脸庞。
“我就知道，酿酒的步骤我没记错！”
“那百花酒肯定也会成功的！”
“阿兄你等着，等这粮食收了，我立马给你酿酒精！”
“好！那我便等着你的酒精了。”
霍去病笑道，一开始他对酒精一知半解，但自从霍瑶开始酿酒后，他也知晓了酒精为何物。
那是在战场上，可以救命的神物。
仆从很快送来了蜜茶，霍瑶忙接过，端到了霍光身前。
“次兄快喝些，不然一会儿路上吹了风又该难受了。”
“到了宫中，你也别和父皇客气。”
“你如今这样，就该多饮些蜜水。”
霍光嘴角含笑，捧着茶盏喝着温热的蜜水，还不忘回答霍瑶的话。
“好，都听瑶瑶的。”
看着妹妹哄弟弟喝蜜茶，霍去病对候在一旁的仆从吩咐道：
“搬两坛蜜酒到马车上。”
仆从刚领命退下，就见楚骁捧着弓弩来到了堂屋。
见到她手中的弓弩，霍瑶瞬间坐直了身子。
“楚先生，这弓弩可是修好了？”
霍去病神色不变，霍光只是瞥了楚骁一眼，继续慢条斯理的饮着蜜水。
听到问话，楚骁深深的看着霍瑶，眼底翻涌着几分难辨的意味。
她将弓弩放到了霍家兄妹身前的桌案上，从袖中取出了图纸，指向一处道：
“将军、殿下、二公子，弓弩的症结我已查清，乃是这块木块断裂，才导致了木箭卡滞难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