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盛。
韩廷烨跨进院门，脱下披风。
他看见韩又青正低头专心致志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的面前摆着一沓账本。
他一愣。
本以为是孟静暖在记账，谁知竟是儿子。
“又青在干什么？”
他走上前问。
韩又青头也不抬。
“娘教我算账，我在记今天的出入。”
韩廷烨挑了挑眉，望向厨房那头。
孟静暖刚拎着一壶水出来，正好听见这话。
“他记性好算得快，不如把他留下来，帮我料理摊子和账目。”
“千易喜欢练武，又青文武皆通，分开教才最合适。”
韩廷烨闻言，也觉得很有道理。
“这样也好。”
“那千易那边……”
他顿了顿，有些犹豫，担心两个孩子会不愿意。
“继续练。”
孟静暖语气平稳。
“他自己愿意。”
这样分工刚好。
很快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
石桌上摆着四菜一汤。
还有一碟煎得焦黄的腊肉片。
一家人围坐在石桌旁。
孩子们吃得欢。
韩千易回来得晚，正夹着腊肉狼吞虎咽。
饭吃了一半，韩廷烨放下筷子。
他见几个孩子都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
“今天巡逻时遇到一桩怪事。”
话音一落，三个孩子立即抬头看他。
“早上我们巡城，快到城郊的时候，看到路边有辆破旧的车子，旁边堆着好几袋麻布口袋，看着像是送菜的，那车夫一见我们来，拔腿就跑，扔下车子不顾了。”
韩千易眼睛瞪圆。
“为什么跑？车上藏东西？”
“我们一查果然不对。”
韩廷烨顿了顿。
“那些布袋里装的不是菜，是掺过水的陈米，米粒全都发霉，照样封着米铺的标签。”
韩又青皱眉。
“是打算混在好米里卖出去？”
韩廷烨点头。
“有可能，我们顺线追查，那车子原是从城北一个废院出来的，里头藏着十几袋同样的米，全发了霉，正在晾晒，估计是想干了以后混进市面上。”
孟静暖低声问：“查到人了吗？”
韩廷烨摇头。
“车夫跑得快，院子也是临时租的，不过这事我们已上报。”
盼盼听得心惊。
“这些人真坏，明知道米烂了还拿出来卖！”
“坏人哪里都多。”
她话锋一转，看向韩又青。
“以后你查账、管货，这种事都得看得出来。”
韩又青点头，神色认真。
“我记下了。”
韩千易还嚼着腊肉。
“我就知道，米价涨得这么凶，准有人趁机做手脚。”
韩廷烨看了他一眼。
“所以你更要练好本事。”
片刻后，盼盼仰起头。
“那咱们会不会倒霉呢？”
韩廷烨闻言，笑着看了她一眼。
他默默夹了一筷豆腐放进她碗里。
“别乱想了，有我在，不会让你们出事。”
忽然，院门被敲响。
“孟娘子，在家吗？”
孟静暖起身走去开门。
一拉门就见那圆脸房东妇人站在门外。
她脸色微黄，眼神焦急。
“可是出了什么事？”
孟静暖看她神色不对。
妇人站在门口，一边擦汗，一边小声道：“孟娘子，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只是……我家实在揭不开锅了。”
她犹豫了一下，将怀中的包袱解开。
紧接着露出一串银镯、还有一块旧的珠花首饰。
“这些……都是我嫁妆里剩下的，您看看，能不能换点吃的，哪怕米糠也好。”
她说到后头几乎低下了头。
她的语气里满是卑微的恳求。
孟静暖看了一眼那些东西。
成色旧得很，许是压箱底多年未动。
她没有接，只侧身让她进来。
“进屋坐着说。”
妇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院。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眸光闪了闪。
孟静暖倒了杯水递给她。
“米我也不多，都是省着吃的，真要换，我有一样东西也能换给你，种子。”
妇人一愣：“种子？”
“嗯。”
孟静暖从屋里拿出一个小布袋。
她打开，露出一把黄亮的种子。
“这是我特意留的，种下去七日可出苗，十五日可收嫩穗，不是寻常市面上的老种，你若种得好，没多久就能吃上。”
妇人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置信。
“这……七日就能长？”
孟静暖不多说，只将布袋递过去。
“首饰我不缺，这些种子你尽管拿走就行，种法我也写一张纸上，你按着做就好。”
妇人激动得连连点头。
“孟娘子，你真是菩萨心肠……我回去就种，孩子早就饿得不行了。”
孟静暖没应，将纸和种子递了过去。
妇人双手捧着种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中。
她迟疑片刻，小声试探道：“孟娘子，这种子……是不是您家的机密？我发誓绝不告诉别人，保管不漏半句。”
孟静暖听了，轻笑一声。
“不用保密。”
妇人一愣，眼中满是惊讶。
“不……不藏着？”
“藏它做什么？”
孟静暖缓声道：“你回去不光要种，还要多说，最好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你种出来了，让大家都知道，只要种了这个就饿不着了。”
“这不是机密。”
妇人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
她眼眶微热。
“孟娘子，您这是……救人啊。”
“我救不了谁，只能给点法子，真要活下来，还得靠他们自己。”
妇人连连点头，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开。
韩廷烨眸色微深，一直没说话。
片刻后放下茶杯，望着孟静暖。
“你这是在引风。”
孟静暖抬眼看他。
“是风，让人知道种得出，他们才不会只围着米铺抢。”
“可真种出来，那些掌控粮铺的不会善罢甘休。”
“那是他们的事。”
她语气冷淡。
“我只管百姓饿不饿。”
韩廷烨看着她良久，忽而低笑起来。
“孟娘子体恤民情，我算是服了。”
孟静暖没接话。
午饭过后，碗筷刚收拾完，韩廷烨就披上外袍准备离开。
他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带着韩千易匆匆离开。
韩千易临走还咬着最后一块腊肉。
“娘，我练完拳就回来！”
孟静暖站在门口，目送两人走远。
韩又青正坐在石桌边，摊着账本。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娘，您真的不怕把种子的事说出去，会被人抢生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