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雨脸色惨白,心中惨痛,急忙表态,“我不需要你为我改变!”
“我想带你离开暗河,是因为我不想看见你受苦了!”
青年沁红了眼,“我不提了好不好?我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只要你。”
觉得自己心痛得快窒息了,他着急,“苏暮雨在这世上的所珍之物都敌不过一个苏灵鉴!”
“只有在你身边,才是属于我的安宁!”
他从未想过离开她。
哪怕为她伤为她死都是应当的。就算性情不合,就算他终其一生都会与她辛苦纠缠,那也该是——他们的一生!
他不敢想没有她的日子。
苏灵鉴对上他的眼睛心中猛地一刺,眼眶突兀泛酸,立刻偏过头只作冷淡,强稳住声调拒绝,“那不是我的安宁!”她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指尖掐进肉里遏制。随后抬起下巴,放眼望去,眼神桀骜而疯狂,“我的安宁是权势!财富!杀戮!”
苏暮雨被那双欲壑难填的眼睛晃了一下,心痛哀婉的神情都凝滞了一瞬。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就要站不住了,浑身绵软虚浮……
回过来就看到她对自己轻蔑地笑了,那一刻他心底地恐慌化作了数万只蚂蚁跑了出来。
……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数不清的蚂蚁在啃食着他的心。
苏灵鉴还在继续说着刺耳的话,“你还听不明白吗?”
“你对我已经没了利用价值。”
“我不需要你了。”
她浅吸一口气,似有了耐力般重新对上苏暮雨残破的眼睛,弯唇、轻蔑、嘲讽,“说什么为了我?”
“你是为我做了很多事,但你自己也得到了很多不是吗?男欢女爱你不是也很享受吗?别一副为了我受尽委屈的模样!”
直视她嫌恶的眼神,苏暮雨浑身的血液在一瞬结成了冰,冰冷浸入骨髓,酸楚绞杀肝肠。
苏灵鉴亲眼看着他的神情一点点僵住,浑身的生气也一点点散开,身体没有弯折却是那样单薄。
……单薄到她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粉身碎骨了。
就好像是迎着一场暴风雪的火堆,仅剩的星子被吹走,等待着湮灭……
她知道自己就要达成目的了。
可为何…为何心里会那么难受呢?
这个人总能叫她难受,让她无所适从。
面对这样一个摇摆不定敢欺骗她的人,无论是谁她都应该杀了……她应该杀了苏暮雨才对!她该杀了他!
可,
……很难,真的很难。
那种不一样的愤怒烦躁充斥着全身,叫她难受、叫她格外的难受。
她竟然在厌恶一个人的同时还会依赖他?!
苏灵鉴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
她只是不止一次毒怨地想过:
苏暮雨应该早就死在炼炉里,这样他就不会出现在她身边,他们也不该产生交集!
就不会这般难受……
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于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轻不重、带着能逼疯人的笃定,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
“——你我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心细如苏暮雨,又怎会看不透我拙劣的伪装?”
“你一直在逃避。”
她轻飘飘的话,刺破了糊在苏暮雨骨架上的油纸,她的手指握在了脊柱上。
“身为杀手,你的剑只杀恶人,手上没有沾染过一滴无辜之人的血。就算成了傀练剑之余最喜欢盯着山脚下猎户烟囱上升起的炊烟发呆、看林中鸟儿驻足,然后飞去。口袋里的铜板即使成了傀也不超过十枚……”
“苏暮雨……”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缓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一个很傻的好人。”
“这就是我和你最本质的区别。”
那一刻,她眼中的所有情绪褪去。刺辣的、轻蔑的、怨恨的、苦涩的、眷恋的……通通散尽。
苏暮雨看到的,是那双眼睛最单纯、最干净的平静。
明亮温暖的春阳下,曼陀罗收回藤蔓毒刺的层层围护将自己最清晰、最美丽的花瓣纹路展现在他面前……
“你从一开始就厌恶自己杀手的身份,用手中的剑守护心中的净土,而我,却衷心地认可自己杀手的身份。”
“对于我来说,暗河的夜虽然漫长,可我已经能拥有一盏灯了。”
“外面的世界固然旷达明亮,而我与之不容。”
她咬牙,深恶痛绝,“这更令我感到恶心!”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后,又继续对苏暮雨道:
“你一直都在逃避这个问题,一直装聋作哑与我恩爱多年,却不肯轻易触碰这条线。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们没有未来,我也根本不会跟你去什么所谓的家园!”
“现在,暗河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你我之间的路也走到尽头了。”
说到最后她转过身去,再一次不容拒绝道道:“苏暮雨,你走吧!”
苏暮雨的眼前早已模糊一片,他总是习惯了隐忍,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一颗又一颗的泪珠打湿睫毛,簌簌滚落。
他站在那里,像一根悲哀且荒芜的竹。
他从来都不在乎她是好人还是恶人。他看山林炊烟想着同苏灵鉴离开后的幸福生活;他看鸟儿,想到苏灵鉴获得自由后的轻松自在,他穷,他掏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又接了一点私活给她打造了那只银钏……
他爱自由,爱光明,更爱苏灵鉴。
他动了动艰涩的喉咙和僵硬的手指,在她想要走开时抓住她的手腕。
“……不走。”声音一开口,就辛酸得发抖。
“我不离开你!”他固执道。
“你看着我……”攥着她的手指收紧。
“就算是最后,你再看看我。”